后来有段时间,沈逸矜总会想起那个夜晚,总会想当时如果不是祁渊叫住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会纯粹一点,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事。
春末夏初的夜风,清凉里夹杂些微暖意,吹过人耳鬓,带起人心底柔软的情愫。
沈逸矜想说谢谢。
也许是因为那天心情不好,被拒之门外等在夜风里,让她想起小时候无家可归的自己。也许是因为那天看到祁渊满头热汗,身上湿透透的,从健身房里跑出来的样子。
那个冷淡的灯下,男人就那么站着,浑身带着劲儿,叫了声人名,便往大门里回走。
保安笔直地站在岗亭里,惧怕的眼神,看也不敢看。
沈逸矜跟在后面,离着几米远,渐渐地,距离越拉越长。
小区绿化率很高,高大树木拢着路灯,低矮处是丛丛绽放的花卉和绿植,还有曲折的水系延伸在各栋别墅旁边。
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那背影漆黑挺拔,融在夜色里,却那么清晰,显眼,像个前行的路标,指着某人的路。
沈逸矜快走几步,距离近了,又放慢脚步,看着祁渊走出去,她才步履缓缓跟上。
两人近了又远,远了又近。
像一场博弈。
深黑的夜晚,空旷的道路,除了他俩,也没别人,就这么走着,倒是谁也不寂寞。
到家门口,祁渊按了指纹锁,门开了,人站着没动。
沈逸矜不太吃得准他的心情,台阶上往上走,缓了又慢。
“快点。”祁渊声音平静,压迫感却极强。
沈逸矜只好快走两步过去。
祁渊开了进户门的控制面板,让沈逸矜录入指纹。沈逸矜没有心理准备,两次都录入失败,不是手收得太快,就是指纹没按到位置。
祁渊神情不耐,靠近一步,左手抓了她的左手,一掌恰好包裹,食指和大拇指捏住她的食指,往感应区里摁住。
沈逸矜目光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自己冰凉的手背似乎被烫了一层皮,一动不敢动。
他侧身挨着她,她的胳膊肘抵在他身前,隔着两人的衣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力量感骇人。
而他的呼吸,湿热热的洒在她头顶,盘旋不去。
指纹录好了,男人抽开手,抽走一股热量,沈逸矜有点怔忡:“你是左撇子,我又不是,为什么我也要录左手?”
祁渊关上面板,看她一眼,蓦地轻笑:“再来一次?”
那声笑,轻得像飞鸟掠过湖面,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带偏,完全不是再来录一遍指纹的意思,沈逸矜耳根上一下子就热了,本来质问的话还有几分理直气壮,这会倒成了她心怀不轨。
而且无法辩驳,不然会越描越黑。
诡异又微妙。
沈逸矜选择迅速遗忘,绕过他身边,走进玄关,开鞋柜换鞋,意外发现两双新的女式拖鞋,一双棉拖,一双凉拖。
“给我的?”沈逸矜有些小惊喜。
祁渊自顾换鞋,没理会。
沈逸矜当他默认,也自己换上,尺寸刚刚好,鞋面上的logo还是个轻奢品牌,可是:“为什么是粉红的?”
就因为她昨天坚持要粉红纸拖?
但这个也太少女心了。
祁渊依然没回答,只瞥着她,双眸暗下去:“谁弄的?”
没头没脑。
沈逸矜:“……”
对上男人视线,不自觉地挡了下领口,才反应过来:“朋友开玩笑,不小心扯的。”
祁渊不再说话,走进去,径直上楼去了。
沈逸矜跟着走进里面,一眼看见中岛上多了只陶瓷杯,外观粉红色,画满了红色的小心心,还有“iloveyou”的字样。
俏皮可爱,初恋感爆棚。
沈逸矜笑了,拿起来看了下,杯子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干净净。
她直接去饮水机上接了水,喝了口,甘甜,滋润。
替身太太也不错。
然而这点小惊喜没能对抗住失眠症,沈逸矜这一晚在房间里还是没睡着,家具颜色太压抑了。
过了午夜,她如昨晚一样,悄悄抱上被子和枕头下了楼,开了全部的灯和电视,试图营造一个喧嚣的白日,好克服内心那些沉在黑暗里的东西。
可是每每接近临睡点的时候,大脑就像坐在颠簸的汽车上,被一个急刹车惊醒。
几次之后,人疲乏,困倦,头昏脑胀,黑暗里沉沉浮浮的东西仿佛要破开脑仁一起涌出来。
不行,她不能那样,那些东西一旦涌出来,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沈逸矜只好回房间找出药,倒了杯水,吞下,再回到客厅沙发上重新躺下。
药效上来,黑暗渐渐隐去,一切平复,再无半点起伏,人才睡了过去。
而这一觉,睡得足够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身边除了电视被关了,什么都和入睡前一样,灯火通明又一切安静,连被子在身上都好好的。
祁渊应该已经走了。
沈逸矜看了眼时间,上班要迟到了,这就爬起来,上楼去洗簌。
吴妈就是这个时候,敲了门进来和她道早安的。
“太太早。”吴妈自我介绍了下,说她是这个家里的保姆,“太太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去做就好。”
吴妈五十多岁,微胖,一头红棕色的中长卷发,身上衣服得体,气质大方,要不是她自己说是保姆,沈逸矜一点也不敢相信。
而吴妈脚上的拖鞋,正是鞋柜里那双祁渊叫她不要穿得那双。
沈逸矜笑了下,摆了个乌龙,差点误会了。
其实她已经猜到家里有保姆,昨天早上他们走的时候,她房里什么都没收拾,衣服也没洗。回来后,房里就恢复了整洁干净,衣服也洗过,都晾干了,叠得整整齐齐在床上。
沈逸矜道了谢,赶时间上班,没多做交流。
出门时,吴妈叫住了她:“太太,先生给你留了车。”
沈逸矜疑惑:“……什么车?”
吴妈这就摘了手里的橡胶手套,带沈逸矜去一楼,里面停了几辆车,一眼过去像看豪车展,个个矜贵豪华,却被置放在车库,泛着低调冷落的光。
沈逸矜只认得路虎的车标,怕是这里最便宜的一辆。
“壕无人性啊。”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逸矜跟着祁渊的脚步直接上了电梯,根本没打量车库,这会瞧了,不得不发出衷心的感慨。
“地下一层还有。”吴妈说。
“还有?”沈逸矜睁圆了杏眼。
两人又下一层电梯,果然还有,这里更像个停车场,偌大的空间整整齐齐码着两排车,以超跑为主,外观各异,车标各异,颜色黑灰占多数,也有少量鲜艳的橙色和宝蓝色。
“这是收集豪车吗?”沈逸矜有点难以想象,钱是一方面,重点是祁渊看着冷漠又理智,不太像有激情爱好的人。
“这些都是先生在美国时玩的车,回国的时候便都带回来了。”吴妈笑着说,口吻里充满了骄傲。
“长见识了。”沈逸矜看了眼时间,匆匆瞻仰了一番,朝吴妈笑道,“可我不会开车啊,祁渊给我留了什么车?”
“你不会开?”吴妈讶异。
“是啊,祁渊不是把我调查清楚了?连我公司在哪都知道,怎么不知道我不会开车?”沈逸矜唇角扯出一个淡讽的笑。
“那,你选一辆,我送你去上班。”吴妈也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
沈逸矜委婉推拒:“太麻烦了,我坐地铁就可以,要不你送我到地铁站吧。”
吴妈表情有了些认真:“恐怕不行,先生说了,不能让你坐地铁。”
“……为什么?”沈逸矜诧异,“地铁比汽车快。”
“快不了多少的。”吴妈解释,“先生说,地铁里人多,怕你有损伤。”
沈逸矜:“……”
盛情难却,最后她选了那辆最便宜的北极黑路虎,吴妈上了驾驶位,开车送她去公司。
下车时,吴妈又特意问了下班时间,说:“如果老刘不能来接你,我就来接,再或者安排别人来。”想想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太太你可别去挤地铁。”
沈逸矜笑着答应了。
一个替身的待遇还挺高。
当时她归结为这是男人要面子,怕她坐地铁丢了“祁太太”的脸。
直到后来接送次数多了,渐渐和身边认识的人无形被拉开距离时,她才觉出一些不对。
公司里忙忙碌碌,稍闲下来,沈逸矜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水,抽屉里找出一块巧克力填肚子。
住祁渊家里两天,两天都没吃早饭。
绝了,是这个男人从来不吃早饭,还是另外有地方吃?
谷惜蕾敲了门进来,送了一份报表,等着沈逸矜看完签了字,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问:“周茜真要退啊?”
沈逸矜没回答,隔着办公桌反问道:“同事们怎么说?”
谷惜蕾坐到对面椅子上:“没什么说的。对我们打工的来说,有薪水发,月月还有业绩提成就是最好的。公司现在发展势头这么好,你又刚嫁进豪门,同事们都盼着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呢。”
这个彩虹屁吹得沈逸矜笑了:“无论怎样,嘉和都在,我们不会散的。”
“那就好,大家都看好你哦。”谷惜蕾笑道,又聊了会才出去。
沈逸矜打开微信,翻到陈嘉远的朋友圈,上面全是他放野了自己的足迹,最新一组是在楚市遇到野生大象的照片。
他们一行四个人,两男两女,笑容灿烂,玩得开心。
只是,这组照片是三天前的,这几天怎么没更新?
沈逸矜给陈嘉远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平时消息几乎秒回的人,这一条去了,大半天也没回。
就,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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