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陵眼眸垂着,待榔于问起他的画皇姥姥可喜欢时,眸中才多了些认真。
他这样看过来,莫姝手微微一紧,恍惚几要以为上座的天子,这般认真的眼神是在看她。
小腹处的冷疼又找起存在感,莫姝脸色稍稍白了一分,眼眸多了些水色,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暗自算一算,心想不该的。
上月的小日子二十三才来,按照每月都要往后推迟上好几日的常理,当要到月底,甚至下月初,小日子才会再来。
她分神思索着,这副模样在外人看来,却是她满心等着太后下定论。
晏行陵眼尾扫过,分明看见她脸色白上一分,玉白的小脸更显凝色,端的是柔腮水眸,惑人心神。
无端让人以为她是故意的。
敲一敲桌案,晏行陵执起才喝空了的酒杯,杯里是上好的琼佳玉酿,耳边听及母后夸赞之声,他随性的喝下杯中酒水。
暗嗤,祸水,她们嘴到是毒。
长成这副惹人眼的模样,却无人护着,可不是祸人的水,飘摇无依么。
晏行陵唤着榔于上前来,黑沉的双眸轻轻瞥过莫姝,声音似含着些醉意:“退下。”
莫姝如蒙大赦,回转身时,被小腹轻微的疼感扰着,甚至还有心思去想,当今天子,容颜好像出色的过分了,怪道今日那些小娘子们,入宫时个个笑靥如花。
皇上未另眼相待,小姐们不自觉松了绷紧的心,不是她们没有身为贵女的傲意,连莫姝一个已嫁之身,都要计较警惕,更不是她们有意要低估陛下品行。
实是……莫姝这张脸,长得太好了。
好的甚至,让人生不出比较的心思来。
眼神偷偷往上首睨去,瞧皇上正跟和慧公主的儿子说话,浑然未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下更松,脸上恢复起如常笑意。
榔于小脑袋仰着,童声脆亮:“皇姥姥,榔于的画,您可还喜欢?”
他画的是那日曲池瞧见的荷花,也正是因此,他才觉着要莫姝拿着,才显得画更好。
那日他瞧见莫姐姐弯腰蹲身,手执一株莲花,就捧着小脸蛋想,觉得娘说的画本上的神仙美人,就该是这样的。
太后将小外孙抱在怀里哄一哄:“榔于画的好,皇姥姥很喜欢,稍晚我就让人挂起来。”
其实画上的笔触很稚嫩,荷花也没怎么成型,只颜色涂的恰到好处,显出荷叶托花的神韵。
一个三岁小儿,能画到如此地步,已是极为不易,更何况榔于还是和慧的孩子,太后自是觉着千万般的好。
榔于小脸兴奋的红红:“那皇姥姥,您赏榔于一些嫩莲子,可好?”
皇姥姥赏的东西,娘总不能收没了去。
和慧适时咳一声,榔于就嘟一嘟嘴,觉得到嘴的莲子要飞了。
晏行陵笑起,招来榔于:“你阿娘不肯给,舅舅给拿,给你一个莲蓬,要不要?”
“要!”
“陛下……”和慧无奈,怎弟弟还由着榔于呢,回头再吃冰碗,这又是莲子又是冰的,小孩的肚子可受不住。
上首皇家其乐融融,席间也放松的推杯换盏起来。
莫姝袖中素手轻轻搭在腹上,眉心拢上些疼意,腹中的这股痛,越来越像她来小日子那日的痛了。
现下还未觉得有血出来,想来还要有一会才会来。
这痛,她能感觉到,在逐步加重,开始时只是有些不舒服,这会儿,她还坐着,已是觉出腰际也酸疼起来。
眼睫轻轻颤一颤,莫姝执起才上的一碗热汤,这是到此时为止,席案上唯一瞧着热乎些的吃食。
一碗暖汤下肚,腹中的疼痛缓了些,但偶尔还会重上一分,钝刀子似的折磨人。
眼角余光悄悄注意着席间动静,看众人都高兴的喝着,莫姝收回眼神,现下正是太后的千秋节,她不能扰了兴。
努力不去想腹中的那股不舒服,莫姝尽量让心神聚在丝竹之声上,眼神更是专注看着传上来的吃食。
每上一样菜,心便凉上一分。
想是因为正值三伏天,御膳房怜惜众人难耐酷暑,不爱吃烫热的吃食,所以传上来的,多半都是冷食,好不容易有道看着是热菜的,莫姝夹起一点入口,却也是温中带着凉气。
莫姝不知道,她此时的脸色已经白的有些异常了。
坐在她旁边的何氏总算发现了莫姝的不对劲,倾身过来,小声:“你脸色,看着好像有些不好。”
莫姝尽力忽视越来越明显的痛意,想着再忍忍当是能忍到宴散出宫的,便莞尔轻笑一笑:“无事,只是忽觉有些冷。”
何氏脸色更怪,大热天,觉着冷还没事?
不过她想,莫姝既亲口说了无事,她便也当无事,这会子,就算觉着不舒服也没法子啊。
日光西移,热气渐散,太宸殿宴至尾声。
太后早已离了宴回仁寿宫,只成元帝还在太宸殿坐着。
这会儿,瞧这些臣子都喝得有些醉醺,晏行陵也不想继续待下去,召来李怀德,要回宫去。
皇上一走,其他女眷小姐陆续离场,道是出去吹吹风,稍过会儿再回来。
只是到底是不是要吹风去,却是无人能知了。
莫姝额上沁出冷汗来,腹中坠痛如绞,更不妙的是,她觉着,好像有血流出来了。
眼神有些晃,她去看章家人,却见他们还在与人笑说喝酒,显见是还要待上好一会儿的。
莫姝掐一掐掌心,白着脸对何氏道:“我腹中有些不便,须得出去些时候。”
何氏以为她是想如厕,便点头:“你去罢。”
莫姝想对她笑一笑的,但此时只觉多做些表情都费力,便只起身朝外面走。
出到殿外,有阳光照过来,身上的冷意消散一些。
莫姝分辨方向,一时茫然,她想去找和慧公主帮忙,可是,和慧公主,现在在哪呢?
咬一咬唇,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印来,腹中痛感更甚。
没时间再犹豫,莫姝扶着略有眩晕的脑袋,找定一个方向,走走停停。
不知走了多久,她只觉身上阴冷的厉害。
又疼又冷,连失去意识之际,莫姝昏昏沉沉也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疼。
晏行陵欲要前走的脚步顿住,脸色微沉,眸中已是沾上冷色。
那处倒着一个人,云山蓝的一缕衣角。
落在后面几步的李怀德也看见了,心中咯噔,心想坏了,是哪家不开眼的小姐,怎如此心急。
“陛下,奴才……”
“不必。”似想起什么,晏行陵若有所思,止住李怀德的动作。
缓步过去,眼眸深一深。
倒地之人脂粉未施,薄汗沁沁,乱发贴颊,一双秀眉轻蹙,似是极为不舒服。
晏行陵皱起眉,等注意到她裙裳处那片幼儿巴掌大的血红时,眼神危险起来。
有人在宫中行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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