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宫那边,楚诗薇睡过了头,蔫蔫耷耷地爬起来。
沉香看着长公主在妆奁盒里没精打采的翻翻捡捡,忧心不已:
“公主可是做噩梦被魇着了?”
“不是噩梦……吧。”
楚诗薇歪了歪头,含含糊糊。
哪里能算是噩梦?
梦里小郎君芝兰玉树,语气温柔。
细细想来,要不是当年容家事变……
大抵他还是那样光风霁月,意气风发的郎君。
“如果还是……那大周有多少贵女想要许嫁啊。”楚诗薇不觉低声喃喃一句。
“咦,主子是说谁?”一旁带着侍女们整理盥洗用具的丁香纳罕。
沉香却一瞬间知晓,语带宽慰:“摄政王千岁如今身份煊赫贵重,一样会有很多贵女想要许嫁的。”
楚诗薇还不及说什么,就见墨香推了门进来,“公主,摄政王千岁来了。”
“这么早?”
沉香着急起来,“快给公主拿罗裙来更衣,要日前新裁那条芙蓉八破裙!墨香,你带着他们先去正厅上茶,一并上些早点。”
“沉香姐姐莫急,”墨香连忙道,“正厅都安排妥当,摄政王也并不着急。”
沉香松口气,连忙帮楚诗薇绾发更衣。
“……这么早就来这里,做什么呀?今天不上朝了吗?”
楚诗薇弱弱问。
“长公主,这几日休沐。”
“啊哦。”
后知后觉应一声,楚诗薇打理好自己,往外间去了。
容嘉早就坐在正厅等着了,一旁随侍的常杉还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见到楚诗薇来,容嘉微微侧首。
“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楚诗薇:……
这要怎么答?
好像其实,也没有睡得不好,但是……
她局促不安,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耳垂一下子红了起来。
容嘉却注意到。
他不动声色移开话题,“公主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臣带了些好吃好玩的,兴许能让公主提起兴致。”
墨香伶俐地上前,“早膳已经备妥,还请两位主子移步。”
两人行至偏厅用膳,容嘉看了常杉一眼,常杉立刻意会,打开食盒,四香连忙帮着上了菜。
“这是什么呀?”
楚诗薇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两道小点。
“芫荽饼,千缕银丝卷。”容嘉道,“望江楼出了新品,还请公主一品。”
“看着就好吃。”楚诗薇笑弯了眉眼。
容嘉微微一笑。
两人用完膳,便叫了茶,挥退左右说话。
碧玉的茶汤,清香扑鼻,楚诗薇刚喝了一口,就听得身侧人忽然出声。
“明日便是七夕,公主不是想同臣出去转转吗?”容嘉慢斯条理的把玩着手上茶盏。
“……哎?”
民间七夕最为热闹,楚诗薇忆起上次出宫时,容嘉也同自己提及了此事。
可是自己是一国公主,这样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她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婉拒容嘉的提议。
“有灯会,有市集,热闹得很。”
容嘉勾了勾唇,像是心情甚好的样子。
“公主不是觉得画舫很漂亮吗?”
楚诗薇心驰神往,不觉心动。
将小公主的反应尽收眼底,容嘉自然知晓对方是犹豫些什么,但他这次可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公主微服同臣出宫,与民同乐,谁也不会知晓的。”
楚诗薇没作声,眼睛却亮了一亮。
容嘉再接再厉:
“臣会保护好公主的,公主也不必忧心宫内有谁会知晓,臣自会做好安排。”
“……真的吗?”
成了。
容嘉单手支着额头,似笑非笑。
“自然。”
“那……”
楚诗薇贝齿无意识地轻咬下唇,左思右想,方才下定决心,“……到时候,要怎么去啊?”
“臣自会做好安排,公主只需安心等着便是。”
楚诗薇点点头。
容嘉还欲再多言,常杉忽然自门外走来,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楚诗薇看见容嘉神色变得明显不悦,忍不住悄悄缩了缩脖子。
他只要一板着脸,就好吓人。
更别提现在这样明显的不高兴。
这教楚诗薇觉得自己浑身一凉,就怕哪句话说错了惹恼容嘉,连带着自己也要遭殃。
毕竟,现在的容嘉,不是过去那个了。
看出来楚诗薇的瑟缩,容嘉神色一敛。
他知道她胆子小,所以在她面前已经尽量放得柔软温和,好让她放下戒备。
今日这可真是……
他闭了闭眼,重新冷静下来。
看来现在不是继续说话的好时机。
然后,他神色和缓,语气也尽量放轻柔,对楚诗薇道:“臣有要事,要先行一步。”
“好,好的。”
楚诗薇松口气。
她真怕自己多说多错招他生气。
但是她也真的想出宫去看宫外的七夕究竟有多热闹,所以怯生生又问一句:“那,明日什么时候……?”
容嘉怔一怔,旋即笑了:
“明日也是休沐,等公主睡醒了,臣就来见公主。”
“那,那我会早点起的。”楚诗薇小声,“摄政王去忙吧。”
“嗯,臣告退。”
因着楚诗薇主动多问的这一句,容嘉心情转好,走出了偏厅。
偏厅外是等候着主子传唤的婢女们,正恭恭敬敬垂首以待。
“公主昨夜睡得不好?”
同为首的墨香丁香二香擦肩而过之际,容嘉忽然伫足,低声问道。
墨香罕见的答不上来,丁香快言快语:
“没的事,公主殿下还同沉香说,梦见主子您了,说有多少贵女都期望下嫁做摄政王妃呢。”
墨香:……
???
真的假的?
她不免狐疑,看向丁香。
丁香坦然对上墨香的目光,重重点头。
容嘉嘴角微微一弯,没说什么便迈步走了。
直到摄政王身影远去,墨香一把抓住丁香:
“真假?”
这进度是不是太神速了?
都可以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了吧?!
小公主不是还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吗?
不是有时候还表现得像是有点害怕她们主子吗?!
怎么突然就到了仰慕的地步了?
墨香不理解。
“真的啊!”
丁香顿时将自己听到的那番话同墨香细细一说。
墨香:……
这也算?
这不是……没表态吗……
她深觉自家主子怕是还路漫漫其修远兮,道阻且长。
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实情的容嘉,此刻没有走向出宫的路,而是径直穿过回廊,沿着小道,走至一处僻静的凉亭。
亭内早有一人等候。
那名穿着长长斗篷,带着兜帽的女子,沉默着跪了下来。
容嘉在石桌边坐了,“说罢。”
女子沉默半晌,抬头,惨然一笑:
“我知你们大周有句话,叫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用来形容我眼下的处境,再适合不过。”
容嘉漠然。
他垂眸,“这与本王有何干系?”
“求摄政王千岁给条活路,”女子以头抢地,“小女自知自己没什么筹码,可摄政王千岁……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之前还动了她。”
容嘉语气凉薄,暗隐杀意。
“现下,尔却跑来同本王说这些,看来是不想要你的头了。”
“摄政王千岁要杀我,很容易。”女子低语,“我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但是摄政王千岁与其杀我一人,不如永绝后患,不是吗?”
“有点意思。”
容嘉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说下去。”
“我愿协助摄政王千岁,制造一个永绝后患的机会。”女子诚恳,“只求千岁出手,救我及我阿母一命。”
容嘉哼了一声:“胆敢和本王谈条件?”
“小女不敢,”女子再度叩首,“只是走投无路,求摄政王,小女愿为摄政王做牛做马。”
容嘉缓缓转动着左手上的扳指,沉思一瞬。
他倏而露出一个阴寒的笑意:
“既如此,本王还真有件事要你去做,你若是做得漂亮,你同你阿母的性命,自然不必担忧。”
女子抬头,神色闪了闪。
“多谢摄政王千岁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但凭摄政王千岁吩咐。”
容嘉低声几句。
身侧常杉惊愕地瞪大眼,几次想要出声,却都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女子也是惊恐万状,好容易才极力按捺下来。
“……是,全凭摄政王吩咐。”
“要如何做,你自己选。”
容嘉毫不理会二人,起身就走。
常杉半是怜悯半是警告,瞪一眼地上女子,连忙匆匆忙忙跟着主子走掉了。
“主子,你当真——”
“加强人手。”
容嘉道,“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投诚,做或不做,都须得小心。”
“是!”常杉松口气,“属下一定命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并且会再加强守备的!”
“嗯。”
容嘉应一声。
他提步向自己在宫内的居所走去,批奏折和部署其他要事。
待得都处理完,天色已晚。
想到明日就要带小公主出宫游玩,容嘉索性留宿宫中,命人捎了信告知容兼和容府一声。
他又和常杉细细推定明日一些细枝末节的安排,待得全都结束,已是戌时将过。
常杉退下了,容嘉看向窗外。
以小公主的作息,这会儿……
怕是睡熟了吧?
他起身,独自向熟悉的宫闱走去。
长公主宫果已熄灯,容嘉轻车熟路翻窗进了内室。
小公主窝在榻上,睡得很香甜,许是梦里也想到要出宫去玩了,嘴角都挂着笑。
容嘉心中滚烫。
“真乖。”
他低低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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