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河咬牙,眼中冒出一团火。因为他的嘴太脏了。

    “熊哥,好大的火气。”

    一道粗糙的女声从屋内传了出来,紧接着一只粗壮结实的手掀开门帘,露出她的脸。和往日不同,没有邋里邋遢,而是做了打扮。

    女人干净的脸上写满坚毅和认真,一只手掀开门帘,另一只手拿了一把尖刀。

    苏云河关切,不由得出声:“五婶。”

    女人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有光,不过立刻黯淡了下去。冷着脸,一只脚迈出门栏,一副麻木的神情,红唇大开大合:“五什么五,婶什么婶?我不认识你。这是我武双双的家事,与你这种外人无关。”

    苏云河噤声,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摆什么架子!”

    高瘦冷哼,踢了一下脚底的碎缸片,脸上的蜈蚣愈发狰狞道:“武双双,你赶紧了把去年欠的债,和今年应该缴纳的钱粮,一并拿来!”

    听他这样说,旁边的金胖子麻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算盘。

    胖子单手灵活的在上面“噼里啪啦”的拨弄,声音洪亮的说了个数字:“三千五百二十七贯。折合白银三百七十两,折合黄金二两半。折合成猪一百五十七头整。”

    “多少?”

    女人冷笑,一只手掏了掏耳朵。

    “没听错吧,一百五十七?”

    金胖子喜笑颜开,表情僵硬的重复了一遍:“三千五百二十七贯,折合白银三百七十两。折合黄金二两半,折合成猪一百五十七头整。”

    “你们不如去抢!”武双双手中的尖刀挥舞,朝着面前的空气就劈了一下:“去年我赊账了三十头猪崽,就算是双倍奉还,也应该是六十头成猪!怎么就翻倍,变成了那么多账,你们还要不要人活?”

    高瘦皱眉,看了一眼金胖子。

    金胖笑嘻嘻,抬起手。苏云河这才看到他手中有一本蓝皮账册。翻开账册,胖子的手指灵活像是齿轮一样,“咔哒咔哒”找了一页,开始念。

    “武双双,赊账三十头猪崽儿,治病钱赊账五十两白银,附欠条一张。”

    说着,从册子的里拎出一张薄薄的纸。

    上面白纸黑字,右下角还按了一个血红的手印。

    这张薄纸一拿出来,女人的脸色就不好了:“这钱……”

    她的胳膊垂下来,刀锋不再对着众人:“什么时候的事儿,这一年发生事情太多,我已经记不清了。”这样说着,没否认。扶着门栏,身体脱力的晃了晃。

    高瘦冷漠:“武双双,那今天就把钱连本带利还了吧。”

    “娘……”

    门帘掀开,有一道含糊不清的声音。

    一个光头从屋里探了出来。小女孩神情呆滞,双目无神,还吃着手手,流着口水。她掀开帘子走出来,站在妇人旁边,嘴里仍旧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家雀儿!”

    女人一脸焦急地把孩子往屋里赶:“你出来干什么。”

    家雀笑了起来,声音“咯咯咯”越来越大。女人皱眉,一巴掌打在孩子屁股上,家雀儿才一脸茫然的仰头看了一眼,不笑了。

    高瘦不耐烦:“这债,到底还不还了?”

    女人疲惫的靠在门栏上,像砧板上的鱼。疲惫道:“去年冬天的猪崽,还差半个月才能出栏。”抬眼,目光注视着高瘦的男人,带了一丝恳求:“……若能宽限一年。我武双双一定全数奉还,绝不违约。”

    高瘦没说话。

    旁边的金胖子拨弄了一下算盘:“实在不巧,朝阳城五十年一度的祭神大典在即。”

    胖子的笑容更僵硬了,颧骨高高隆起就像打多了玻尿酸:“账目上,就缺这一百多头肥猪。等不了半个月。况且,今日事今日毕……既然你的猪数量不够,那就把你的哑巴女儿卖了充数。我们今日便将牲畜和人带走,朝阳城寨与你武家的账目,两清。”

    他虽然笑着,可是声音毫无温度。不是建议的语气,是斩钉截铁命令。好像女人的反应,女人的抗议,对他来说一文不值。

    “拆!”

    高瘦大喝一声,后面的壮汉立刻应声而动。

    人群如同四散的豺狼,在院子里寻觅起来。猪圈遭到破坏,猪叫声撕心裂肺,他们手脚麻利的将猪腿绑上绳子,串成一串吊在棍子上抬走。

    很快,三个猪圈都被搬空。

    豺狼又将目光盯向了家雀儿。

    怎么办?

    苏云河心乱如麻,青葱的手指紧紧攥着襦裙下摆,因为攥得太用力而指尖发白。她的嘴唇也一样白,眼中没有恐慌,但充斥着混乱。

    她心道:朝阳城寨的人太多了。而且他们手中有欠条和收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插手的话,怎样才能制止?

    “你们要干什么!”

    “滚,滚开!”

    武双双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张开双臂,阻拦着所有上前的人。但这是螳臂挡车,十几个大汉直接架住她的胳膊,往旁边一丢。

    “娘……”

    家雀儿茫然的看了一眼女人,揉着眼睛哭泣。

    刚哭了一声,有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家雀儿惊恐的尖叫,那人又一巴掌打过去!

    女孩脸上立即浮现出两个通红的血印子,嘴角流血。他却趁她发不出声音、反抗不能,拦腰抱起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带走。

    五婶看到这一幕已经快崩溃了。

    哀求,但哀求无用。怒骂,可怒骂无力。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你们放开她!有什么冲着我来。求求你们了……求你们,让我武双双做牛做马……放开她!你们这帮禽兽,你们不得好死……”

    屋内传出一阵男人的哀鸣,“咚咚咚”撞着墙壁,“啊啊啊”大叫还有铁链悉悉索索的声音。

    太过分了。

    苏云河看到这一幕,全面破防!

    她再也忍不住,选择发声。

    风喧嚣,烈日灼灼。

    少女垂眸,紧攥着裙摆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抬起在耳边撩了一下碎发,露出那双亮晶晶的带笑的眸子。

    她说:“你刚才讲祭神大典,那祭的是哪家‘神’呀?”

    她不说话,只是人群中的一个普通姑娘。而当她说话,周围就熠熠生辉,像蒙尘的塑像开了花。没人再敢忽视她。

    “你……”

    高瘦第二次打量少女,询问:“你是谁?”

    苏云河眼神清澈,一字一句。

    “荒-木-山-神。”

    荒木山神四个字出口,人群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

    “她说,她是谁?”

    无论是扎着布巾,衣着普通的汉子。还是头上戴玉冠,着丝绸的男人。他们的表情都想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咧嘴、龇牙,喉咙里的“哈哈”响彻上空。

    高瘦也笑了:“一个黄毛丫头。”

    只有金胖子没笑。

    之前大家都没笑的时候,他脸上始终洋溢喜气。

    现在大家哄堂大笑,他却皱眉。眼角下垂,嘴角下垂。哭丧着脸,神情僵硬得像一根木头。

    苏云河也不恼,就由着他们笑。

    笑声渐渐止息,人群中逐渐没了动静恢复平静。她才狡黠的眨眼,嘟嘴:“咦,你们不笑了吗?”

    高瘦男人摇摇头;“不笑了。”

    她耸肩:“那好,说正事吧。”

    高瘦一愣:“什么正事?”

    “不是说祭神大典在即。你们不会连祭祀的神明是谁,都不知道吧。咦,瞧你们的反应……”苏云河青葱纤长的手指绕了一下鬓角的发,俏皮抬眸:“没见过?也是,派到外面催收账目的人,哪有资格一睹真神面孔。”

    “你!”

    高瘦举高拳头,像是被激怒了一样双目通红。

    他只要稍稍用力,面前这个说话不知深浅的姑娘,就会被他揍飞!

    他自然也这么干了!

    但拳头贴面而至,离她的脸颊只有咫尺。她却一丝惧怕的神情都没有,卷翘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在眼睑下,还对着他放了一个秋波。

    熊刚既气愤,又诧异。因为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待他!

    他就是靠着这一双硬拳头,打断了无数人的白牙才逐渐晋升上来,从跑腿的雇工,成为了催账的头头儿。然而少女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攻击。

    就好像,他的攻击对她……

    无效一样?

    无效?

    心有所想,拳头的速度变慢。

    少女手掌展开,五根纤细的白指头,在他挥过来的瞬间像八爪鱼一样把他的拳头罩住了。

    高瘦表情更是一愣。

    “唔……”

    虽然拳头变缓,可苏云河还是脚步后错几步,才勉强接住这一下。

    右边肩膀钝痛,不知是不是受重力挤压导致的脱臼。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今她命都不要了,难道还能治不了这群人?

    苏云河强忍着痛,装没事人似的灿烂一笑。

    “既然祭祀神明,就要知道几项规矩。第一,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惹事。第二,惹了事不要被别人发现。第三,别人就是我,我就是别人。”

    她水润的红唇一张一合。

    “你-们-完-了。”

    苏云河周身突然燃烧起赤色红光,一股燃烧的火焰从她的脚下升腾而起。

    热风在耳边吹拂,她好像找到了当时在领域里的那种感觉,掌控一切、扭曲一切,创造一切、毁灭一切。

    神的力量如此强大,神的力量如此迷人。

    而她就是神。

    领域侵蚀了现世,双瞳一点点被血色染透。苏云河双眼变得模糊,看不太清了。

    面前的高瘦男人消失,武双双和女儿也消失……

    整个院子都消失,眼前被空中升腾起的无数紫色昙花填满。它们竞相盛放,馨香刺鼻。她迷失在香气中,迷失在领域中,迷失在热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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