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第二日,那位传闻中的一姐,李黛还真归家来了。
一身绛红的衣衫,看着有些老气,但颇有威严,大概是在夫家有些本事在身上。眉目里都带了凌厉之气。
李忠在门口迎她进来,也稀奇这位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见院子里没人,不高兴地说:“宅子倒是好宅子,只是这些人还是一样的没规矩,阿姝呢?那几个小的呢?如今家里一点规矩都没了?”
李忠:“……”
方氏刚吃了早饭还没出门,透过窗见她耍威风,嘲讽:“哟?我当是谁呢,原来那位监察御史夫人呀。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亲国戚来了。”
这个家里,也只有方氏能和李黛支棱起来。
李黛扭头看到方氏站在廊檐下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李黛正要撒撒性子,战意正浓,罗娘子惊喜喊:“黛娘回来了?夫人刚用了早饭,快进来!”
李黛这才骄傲说:“我的人带了东西,你们去接一下。”
方氏笑嘻嘻说:“哟,那让我看看,黛娘这是带了什么东西。”
李黛带的两个家仆抬着一箱子东西进来,方氏看着啧啧两声,还转着圈打量了一遍,就这个?
她以为李黛多大的声势,带了多少东西回娘家呢,看着还没有现在家里有底气。
李黛见不得方氏轻嘲的脸,忍着怒气,问:“阿姝呢?”
罗娘子带着她去往大柳氏的卧房,边说:“这会儿大概都在小郎君书房里。”
李黛非常不满意,她回来一趟不容易,竟然没人理会她,既然没人理会,何必请她回来?
大柳氏正在东厢房里休憩,听见大女儿回来已经起身,李黛见她一身素色,头上也没有一根珠钗,怒道:“母亲竟然病了,她们几个都不来问安,这个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大柳氏到底疼她,解释;“我没有病,只是你爹身陷牢狱,我没有心情梳洗罢了。”
李黛不以为意,父亲身陷牢狱,丈夫可是说了,父亲得罪了东宫,自然没人敢救他。
大柳氏高兴,和罗娘子说:“让幼文把午饭安排到这里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李黛听得更恼火,“他一个庶子,如今都爬到您头上去了?午饭在哪里吃,还要请示她不成?”
罗娘子不敢插话,匆匆出去传话了,大柳氏却见怪不怪说:“黛娘不可这样说,幼文纯孝,自你爹出事后,这个家多亏了他。”
李黛不以为意:“爹那么最疼他,给我们娘三可什么都没留下,谁知道给他留什么了?”
夫君可说了,父亲的贪污案可不是三两万,那是三十万。
大柳氏也劝说:“莫要这样说你弟弟。”
罗娘子进来时,李令俞正在教李毓画速写,模特是李姝,她手里拿着扇子,扇面还是李令俞画的,她很喜欢。
李毓的绘画天赋也很高,她的观察力很好。
李令俞正在想,我养家糊口,再培养一个艺术生,成本也太大了……
桃枝和桃姜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做针线,其他几个正在写字。
阳光从窗里照进来,书房里橘色的光,暖洋洋的。
罗娘子站在门口踌躇着,听见李令俞说,对,你的手不要抖,大胆的走笔……
她年纪大了,也不识字,只觉得这幅景象,这辈子都没怎么见过。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慢条斯理的,小郎君是难得的读书人,为人谦和,对家里姊妹是真没话说。
桃姜嘴快,看见罗娘子就喊:“罗娘子怎么不进来?”
罗娘子笑说:“谁跟你似的,做针线都要到郎君书房里来,不成体统。”
李令俞玩笑说:“罗娘子也学会‘不成体统’了?”
罗娘子这才说:“我能知道什么呀,是黛娘回来了,在正院和夫人说话,夫人说午饭都在正院摆,让我来和郎君说一声。我这就去厨房了。”
李令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身边的李毓明显的走神了,大概李黛是个大姐大,家里妹妹们都怕她,李姝听了毕竟高兴,说:“那要快一点,阿姐回来一趟不容易。”
李毓已经在收尾了,李令俞就说:“你别乱动,等会儿,带着妹妹们都去。”
李姝也才觉察自己着急了,又坐回去,笑起来。
结果不等李姝过去,李黛终究按捺不住,追到李令俞书房来了。
刚进院子,见阿符正在低头修剪花草,她张嘴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父亲如今身陷牢狱,竟然有心情种一院子花红柳绿,读书人的廉耻都没了?”
书房的窗户开着,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几个小的像鹌鹑似的,都不敢去看,对这位大姐大是骨子里的害怕。
李令俞依旧低头给李毓改画,当作没听见。
阿符是个石头人,极少说话。对李黛的无理几乎当做没听见。
李黛见书房里没人出声,得寸进尺喊:“李姝,李令俞,李毓,李菱。”
李令俞平静地说:“你若是有话就进来说,我没功夫和你多嘴。你们继续写你们的字。”,她声音不高,但是很有威严。
李黛闻言,气炸了,庶子竟敢和她较劲。她憋着气进门,门口进去坐着两门神,桃枝和桃姜。
她鄙夷:“你居然把女婢带进书房里厮混。”
李令俞手里拿着画板,眼神示意李姝不要动。交给李毓后,拍拍她肩膀让她继续。
而后起身和李黛说:“书房是读书工作的地方,你别进来,咱们还是出去说吧。”
李黛看着几个小的也不同她问安,又要发作,李令俞见她不安分,冷冷说:“你若是讲家法,就回你们黄家去,李家现在还轮不到你指东指西。”
说完和几个小的说:“认真写字,李毓起笔不要犹豫,我去和阿姐说几句话,回来再考你们。”
李黛没想到从前那个闷葫芦一样的李令俞,竟然有这等威严。
李令俞也没走远,就在窗外。
李黛出了门就问:“父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李令俞都气笑了,故意问:“你们家黄御史没和你说吗?我一介草民如何知道?你不是自诩官宦人家,不好和我们这些罪臣家眷来往吗?怎么今日又舍得回来了?”
李黛理屈在前,但她声势浩大,根本不在乎有理没理,强辩:“你莫跟着我说这些,父亲留了多少家财给你,你别当我不知道。”
李令俞:“是吗?那你说说父亲给我留了多少家财?”
李黛压低声音:“父亲的案子,可是高达三十万……”
李令俞冷声:“你尽管去告发,或者让你们家黄御史去上书,就说罪臣李尚家眷私藏三十万金!”
李黛被他冷声呵住了,李令俞:“我只当你爱慕虚荣,身不由己。如今看来,你是生性就恶毒。家里几度遭难,又逢遭大火,你半句不问母亲妹妹们是否安康,不问她们靠什么活着,如今倒是回来打探家里有多少钱?”
李黛也不藏着掖着了,敞开说:“你别给我装可怜,这宅子是太原王的私宅,没钱你是怎么住进来的?还敢说你没钱?我家郎君说了,你若是识相些,就主动交了银子,他去求御史中丞大人,也好给你说情,杨大人无辜,他肯定不怕。但你们不一样,到时候可没人保你们!”
李令俞听到了几个信息,御史台在保杨勃,或许大家都知道杨勃做了什么,但没人能查到证据,他有恃无恐。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你怎么知道这是太原王的私宅?这是我老师借给我的。”她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使诈。
李黛:“不可能,宋彦光如今有意投太子……”
她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言重了。
李令俞也觉奇怪,宋彦光明明和太原王师生情谊很好,太原王和太子几乎没有私交。
宋彦光有意结交太子的消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放出来。
她两在外吵架,里面几个小的吓的安静如鸡。
她最后警告李黛:“你若是想活命,就把嘴闭上,非议储君,你有几个脑袋?你们家黄御史可救不了你!”
李黛被她一通连训带吓唬,不敢再撒泼。
午饭的时候李黛再没敢和她造次,可能觉得她吓唬不住李令俞,甚至有点摸不准李令俞的深浅,倒是几个小的扒了几口饭,立刻溜进书房里写字去了,都躲着李黛。
李黛见李姝带着一支纯金的步摇,虽然小小的,但还镶着宝石,十分精巧,她有些羡慕又酸溜溜的说:“你什么时候打的这么贵的首饰?”
大柳氏久不见两个女儿团聚,十分开怀,笑着说:“那是幼文给她买的。”
李姝也说:“兄长说这是送我的生辰礼。”
李黛没好气说:“她怎么不送你一门亲事来的有用,送你首饰有什么用?”
说完又说:“我倒是有一门好亲事,今日说与你。我家郎君的上峰,虽说年纪比你大些,但官职家世在那摆着。发妻早丧,也无子女。如今打算续娶,再好不过的人家了。”
李令俞听得都想说,大姐,你为你老公鞠躬精粹,也太卖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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