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手掌中央一枚银钗直直刺入,渗出的血迹不仅染红了全贵的脸庞,亦是令鹿溪的面上也沾染些许殷红的痕迹。
一击得逞,鹿溪不敢多加犹豫转身便逃。
这处陌生的地方地形复杂,破旧的殿宇楼阁处处流露衰败的迹象,枯枝遍地,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匆促逃跑间,后面的男人狰狞着面孔一把擒住鹿溪的胳膊,举起来的大掌渗透淋漓鲜血。
“贱人!”
他怒极反笑,目光蓄满阴鸷,就在他大掌袭来的那一刻鹿溪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道清风从她的面前轻轻扫过,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落下,当她诧异睁开双眸的时候,发现帮助自己的是那一抹熟悉的白色。
小白猫跳到全贵的脸上伸出爪子留下一道道血迹斑斑的划痕,气得全贵痛骂不已。
“你这个小畜生,给我滚开!”
他狠狠将小白猫拽下掷在地上,“砰”的一声,小白猫身体遭受重创,狼狈倒在地上抬不起爪子。
它睁着明亮的猫瞳灼灼盯着鹿溪,剔透如明净一般的眼珠子仿佛倾诉着不能开口的话。
——快、快跑!
它虽然无法开口,发出来的只有虚弱的猫叫声,可那羸弱的雪白在鹿溪的心头落下一片深深的震颤。
谁说动物都是畜生的,它们也有灵性的,不是么?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尾坠落,她咬着唇往前拼命跑去。脚踝的疼痛令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如纸,可她不敢停下,她知道这一次的逃跑机会是小白猫换来的。
只要她能够顺利逃出去,只要小白猫还活着,她一定会好好养着它……
可惜的是,命运并没有眷顾她。
一大片冷冰冰的湖泊伫立在眼前,原本湖面上散落着浅浅一层薄冰,因为日光的照射尽数融化。凛冽的寒风吹过湖面荡漾起层层涟漪,却抵不过鹿溪此刻心头的寒凉。
“呸,贱人,你有种再跑啊?以为让个小畜生阻扰我你就能离开这里?我告诉你,你做梦!那个小畜生抓花了我的脸,我也要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他的话掺杂着浓浓的怨毒,流露出的目光写满晦暗和仇恨。
鹿溪紧抿下唇,单薄的身子一步步后退直到鞋履踩在碎石,她才恍然意识到身后是一面湖。
她不会游泳,在这隆冬天气若是跌到湖泊中恐怕九死一生。
只是——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日光从云团中抽身,将边缘染满金色的光泽,和煦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也抵不过面前的境况给予她的冷漠寒凉。
她迎着光芒,皙白的面庞如朝霞映雪,自带一股柔弱的风情。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宛若和风细雨落下,“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鹿溪双瞳剪水楚楚动人,像是山林间偶然出现的白兔,可爱极了,看得面前全贵心头发痒,垂涎不止。
他搓了搓手心,脸上的笑容黏腻恶心,“早让你乖乖听话你不听,小姑娘就是欠点教训,不过没关系,等我好好调/教一番,以后你一定会比现在乖多了……”
他伸出手来要去抓鹿溪,这一次鹿溪没有反抗反倒笑脸迎了上去,正当他忍不住窃喜以为小宫女总算乖乖听话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将他整个人拽了过来。
抬眼一看,原以为的小白兔暴露出凶狠的目光,竟是他看走了眼,柔弱乖巧的小白兔变成诱他入圈套的豺狼虎豹。
“你要做什么?你这个疯女人!”
他努力大喊挣扎,可也不知为何,分明羸弱的女人竟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来,硬生生将他拽入冷冰冰的湖泊。
当鞋子浸染冰水,他的面容变得格外惊恐,他不会游泳,也不想死在这里!
“疯子快住手,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淹死的!你不要命了是吗?”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起来,眼睁睁看着身子被淹没了大半,他终于惊惧起来,“小祖宗,姑奶奶,是我错了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我给你磕头,你放过我吧……”
鹿溪先前用光所有力气,在他连声讨饶的时候便已体力不支。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只白猫的死而险些失控,说起来真是讽刺啊,想要侮辱她杀她的是和她一样的人,可是奋力救她的却是一只猫。
莫非自己真要因为一只猫的死而杀了眼前这个人吗?如若宫中的人调查这具尸体的话,恐怕牵连的就是自身。
鹿溪渐渐放开他,朝着岸边走去,淡声说道:“滚吧,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最终,鹿溪还是下不了狠心,她还畅想着未来能够出宫,那么如今就不能沾染人命在手。
偌大的皇宫,但凡有人想要调查她,她都无路可退。
想到这里,她一只脚已然踩在岸边的碎石上,可她还未来得及上岸,倏然背后的全贵先她一步跳上湖边,紧跟着毫不犹豫将她重重推回冰冷的湖水中。
全贵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将死之人,目光中写满阴鸷狠毒,“贱女人,居然敢算计我?那你就去死吧!”
铺天盖地的湖水像只吃人的凶兽将鹿溪整个人吞噬进去,她根本来不及挣扎,身子慢慢沉入水底。
……
推她入水的全贵懒洋洋站在湖泊边上望着鹿溪的身影渐渐消失,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倏然,白猫再次跳到他的身上狠狠划了一道。
“畜生,你居然还没死?命可真够大的,不如我送你去陪陪她?”
全贵狞笑出声,突然却见白猫的身子闪烁着点点红光,画面极为诡异。
刺眼的红光裹夹着白猫的身躯一点点拉扯变大,就在他惶然不安之时,倏然,红光之中露出了人的手掌,骇得他整个人跌落在地。
“鬼、是鬼——”
他转身便逃,才刚刚跑开一步衣领就被拽住,紧跟着,往昔格外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
“全贵,可还记得我?”
一只猫大变活人就已经格外可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小兔崽子?
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头皮发麻,艰难咽了口口水,讪讪讨好道:“九殿、殿下……”
桓璟的面容宛若精雕玉刻般,在日光的照耀下,俊美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浓且密的睫羽覆盖住那双凛冽深邃的目光,似是淬满风霜剑雨。
倏地,他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手掌轻轻一动,全贵脑袋一歪,彻底失却气息。
……
缓缓流淌过的浮云顺着清风朝着连绵起伏的山峦而去,空荡荡的宫殿清冷无比,有些地方甚至布满未曾清洗的蜘蛛网,显得格外脏乱。
桓璟做了多日的白猫,陡然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像往常那般捡来枯枝、架上烧水的陶罐,水刚烧开,就听到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的五官极为灵敏,听觉亦然。对于这动静他并不予以理会,而是从一旁的草药中取出一小株用石锤慢慢碾碎,最终化成绿色的汁液。
“吱呀”一声门开了,他头也不回开口道:“你醒了。”
鹿溪撑着门框,凝视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对于昏睡前的记忆她还有一些印象,她好奇问道:“是你救了我?”
“嗯。”
桓璟言简意赅应了一个字,将手中捣鼓好的汁液递给她,“你腿上有伤,这是给你的。”
鹿溪在药膳司多年,稍稍一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药材。她并不怀疑这个少年会不会在这里面乱放什么东西,毕竟他救了自己。
鹿溪将其接过,同他致谢,“多谢你的帮助,对了,你当时救我的时候还有看到别的人吗?”
闻言,桓璟眸光微动,负在身后的指尖慢悠悠摩挲着,面对鹿溪的问题,他最终选择淡声回答:“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有了这句话鹿溪放下心来,她不知道的是桓璟口中的“不会找你麻烦”,纯粹只是因为全贵早成了彻彻底底的死人,沉入湖泊中,无人知晓此事。
鹿溪先回了房间将药汁敷上,清凉的液体触碰到受伤的部位传来的刺痛令她倒抽一口凉气,她撕下裙摆处的布料给脚踝简单包扎了一下,做完这些才走出房门。
少年还在院中坐着,如墨的长发散在身后,面容清清淡淡看着格外疏离不好接近。
身上的布料样式很是陈旧,有些地方还有些破损,瞧着并不富裕。
可这偌大的宫殿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影,否则她之前也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还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想要离开这里恐怕还得继续求助这位少年。
“请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有……我要怎么离开?”
鹿溪站在他三米远的地方一边暗中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问询,好在他并没有为难自己,而是递给她一根细长的枯枝。
鹿溪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少年淡声解释,“你不是脚受伤了?还能走得了路?”
短短两句将鹿溪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长身玉立,日光将背影拖得很长,鹿溪依靠着枯枝小心翼翼走着,也不知跟着他走过多少个拐角,总算在前面看到了原本熟悉的宫道。
眼看熟悉的景致出现在眼前,鹿溪心头欢喜不已,正欲和少年道别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不知所踪,而当她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悬挂在宫殿顶端那一方落满尘灰牌匾。
只见上面写着寥寥两个大字——
无央。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