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地,  周口坚感到浑身发冷,被冻醒。

    他睁开眼,  厢房的门开了,  凌先生走进来,问他“你有钱付账?”

    什么付账?

    “这茶楼是我开的。”凌先生道,“你来吃饭,得把账付了才能走。”

    付什么账?

    周口坚寻找袁书生和道士,  没找到人,  他慌了“我、我没钱!袁兄请我吃饭喝茶,  是他掏钱才对……”

    凌先生的脸色变得冷漠“他说账是你来付!”招呼伙计,  “搜他的身!”

    被两个伙计摁住,  周口坚遭到搜身。

    那搜身的口臭浓烈,  熏得他想吐,还在他身上乱摸,  吓得他大叫“我不跟男人搞!”

    眨眼间他被一胳膊肘击中肚子,疼得蜷缩,搜身的气愤道“休要诬蔑我!”

    没从周口坚身上搜出钱财,  搜身的扇了他一耳光。

    “没钱你来吃什么饭!”凌先生一巴掌打肿周口坚的另半边脸,面色阴鸷,“欠了多少钱,按天计算利息!你做工抵债,不还清休想走!”

    “不,一定有误会!”周口坚不信袁书生离开了,“袁兄不会丢下我,  他那么有钱,  跟我情深义重……”

    蓦然间,  他想到道士的法术,  一颗心如同浸泡在冰水里,凉透了。

    他开窍了吗?变聪明了吗?

    没有!

    道士骗他!袁书生骗他!他们合伙骗他!

    气愤充斥他的身心,他喃喃道“不行!我要找他讨个说法!”

    挣脱了伙计,周口坚跑向茶楼一楼。

    楼梯是木制的,人们走上走下,把楼梯磨得光滑无比。

    周口坚一脚踩下,从二楼看向一楼大厅,脑海中倏地跳出高高的白塔,心在恐惧地瑟缩,人也跟着摔了下去——

    “嘭!”

    沉甸甸地砸进一楼,周口坚的头碰到坚硬的桌子角,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凌先生等人追来。

    一个伙计探了周口坚的鼻息,道“他死了。”

    “死了?”凌先生一懵,忙撇清责任,“我没逼他!是他自己跳下来摔死的!”

    “啊——”人们尖叫,“死人啦!茶楼逼死人啦!”

    通不过学宫的考试,凌先生不再是学宫的先生。

    闻讯赶来的捕快抓住凌先生,将他带到公堂。

    本来县令收了他塞的钱,有意判他无罪,师爷在县令耳边说道“他是导致女圣拆毁学宫的人!”

    县令脸色微变“当真?”

    师爷肯定“当真!他得罪了女圣,前几天给女圣送礼,想留在学宫里做先生,女圣分文不收,将他赶走。”

    女圣之爱财人尽皆知,县令给女圣送过礼,想学几招本事,女圣没理会。

    碰到一个女圣讨厌的案犯,县令露出笑。

    严惩这个凌先生,何愁女圣难讨好。

    收了的钱不可能还回去,县令威严地说道“案犯凌某,逼迫周某跳楼摔死,凌某当偿命!”

    ……

    天气热,女圣宫的屋顶垂下一片水帘,哗啦啦水声昼夜不息,使得宫中凉爽怡人。阳光照耀,被氤氲的水雾折射出七色光,梦幻美丽。

    风从窗外吹来,染着湿意。

    坐在书房里,程时晋翻着学宫老师们新编的书,听韩纯熙说话。

    “……周口坚摔死,县官判凌先生偿命,他被关在牢里,他妻子给他送一日三餐。”韩纯熙摇摇头,“姓凌的三生有幸,娶了个好妻子……”

    “你错了。”

    “嗯?”韩纯熙不解。

    “不是姓凌的三生有幸,是他妻子三生倒霉,才会嫁给他。”程时晋说,“女子应该用女子的思维思考。娶了个好妻子的幸运,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韩纯熙不禁默然。

    顿了顿,她说“男人的好妻子,不是我认可的好女子。”

    语言文字遍布了男人的烙印,韩纯熙反思片刻,接着原来的话道“方才,凌先生的妻子来找我——她姓蓝,请我替她向你说情。”

    程时晋提笔在书上写批注。

    韩纯熙道“她说,县官身边的师爷跟她男人有仇。师爷有个儿子,想送进学宫念书,被姓凌的拒绝了,师爷怀恨于心。姓凌的客栈里死了人,被拉去见官,师爷趁机撺掇县官……”

    此时凌先生未被处刑,县令想知道程时晋的态度,担心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但程时晋不关心这些小事情,说“纯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不懂这些……”韩纯熙话讲了一半,改了口道,“阿晋不想多事,我去跟蓝女士说一声吧。”

    所求不如愿,蓝女士闷闷不乐地离开。

    派人盯着学宫的县令很快知道程时晋的态度,蓝女士来找,他公然索贿,铁了心要凌家倾家荡产。

    蓝女士没钱给他,由一日三餐按时送到牢里改为一天送两次,再改为一天送一次。

    没了凌先生这根顶梁柱,她独自面对宗族和外界的压力,哪有那么多的功夫一天三趟地探监?她需要养家,没空。

    学宫里,儒圣的新像立了起来,塑像的是工圣。

    他来到学宫中,尚未拜见程时晋,便被画圣请了去。

    无人知晓两位圣人谈了什么。

    画圣仍然在学宫养伤,工圣见了程时晋一面,没在学宫久作停留,回工圣宫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论坛大厅内,大家好奇地问程时晋。

    程时晋道“他说他只是工匠,不懂学问。我的朋友纯熙能造出热气球,他很感兴趣,邀请纯熙去工圣宫做客,探讨器械制造。”

    谢和光说“何以他不肯留在学宫探讨?要么他对纯熙有企图,要么他说的是敷衍你的客套话。”

    程时晋“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劝纯熙不要冲动。”

    六号(段小琴)“工圣钻研技艺,心眼不多,别的圣人把他当成工匠。不过,他给儒圣塑像,给别的圣人修建宫殿,天知道他有没有留后手。”

    八号(老板)“他经过街道时,多看了八号客栈一眼。”

    四号(刘如宝)“多看客栈一眼你也能发现?”

    八号(老板)“你接近圣境,感知能力会加倍提升,莫说多看一眼,便是别人在心里多念叨你一句,你都会产生感觉。只是,你在千里之外骂我,我没法知道。”

    四号(刘如宝)“吓我一跳!我以为我想到你,你就会知道。”

    夏无双“你把圣境想象得太强了。迟绫是圣境,青州不知有多少人骂他,他还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六号(段小琴)“我编了舞蹈和曲子,还有三出戏,一出是《青州》,另两出分别是《崔金山》、《段小琴》,你们要看吗?”

    夏无双“我无聊,我想看!”

    六号施展法术,把歌舞和三出戏搬到论坛“《青州》是我创作的,《崔金山》和《段小琴》我参照了阿晋写的书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

    谢和光“我不久前听奇士说过,鬼国的鬼会跳舞唱戏,原来是小六你编的。”

    魔王“民间已经有人看过鬼演的戏了。为了看戏,他们连鬼都不怕,大半夜起床,灯笼也不打,就等着鬼出来唱戏跳舞。”

    夏无双“看来小六编的戏很精彩。”

    众人不言,安静看戏。

    一出戏看完,夏无双说“小六,你这戏班子回南州吗?我想亲眼看它们唱戏。”

    六号(段小琴)“你送人来青州,我让它们教你的人唱戏。”

    夏无双“好。”

    时人为衣食奔波,缺乏娱乐,亦无心娱乐。

    青州民众的处境比去年好。

    天空下雨了,大地涌出泉水,干旱消失,因干旱产生的混乱悉数平息了,一切都变得欣欣向荣。尤其是女人,她们进入各行各业,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朝气。

    戏班子在各处贴出《青州》的宣传,给一文钱就能看,大受人们欢迎。每逢表演,观众们如山如海,同样的戏,看十遍也不腻。

    从青州出去的人把戏班子带出去,来青州的人看戏,跟亲朋好友说。

    挨着青州的燕州、英州、林州最先受到影响,人们争着给外来戏班送钱,惹得本地戏班眼红,派人偷师。

    《青州》、《崔金山》、《段小琴》三出戏频繁出现在大家的讨论中。

    因戏词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五音不全之人也能唱几句,大家嘻嘻哈哈唱着玩。

    “荒唐!”

    住在学宫的画圣脸色铁青,怒视门人“立刻查清楚《段小琴》这出戏是怎么来的!”

    “是!”门人惶恐地退走。

    被迟绫上神捅的伤在隐隐作痛,画圣忽略痛觉,闭目感知奔向自己的香火,脸色更差“世人对我满怀恶念!我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

    扫落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听到破碎声,画圣焦躁不安。

    在屋里踱了许久步,他喊道“我要见女圣。”

    换了衣服鞋袜,画圣前往女圣宫,要求程时晋相助自己

    “我等圣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奸人作戏污我名誉,意在对付所有圣人!

    “还请女圣为我澄清污名,下令禁止天下人传唱曲目《段小琴》!

    “此外,曲目《青州》将迟绫上神写进去骂,必须彻底封禁,否则上神动怒,你我定要脱掉一层皮!”

    献上珍藏的宝物,画圣介绍道“此乃上等霞光锦,乃天庭织女织造,不沾尘垢,刀枪水火不侵,穿在身上可自动抵御攻击……”

    “画圣莫要高看我。”程时晋淡淡地道,“我年纪轻轻,许多人看低我,认为我能力不足,学宫我都管不了,如何管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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