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八号客栈之前, 周口坚做了充足的准备,对赵小娥强调“别害我!我要是出事,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八号客栈干了什么!”
“请勿诬蔑八号客栈!”赵小娥冷冷地注视周口坚, 目光含着警告。
“我、我……”周口坚理不直气不壮,低头说,“我看到了!就算你们没有害人,他的失踪也和你们有关。五百两……五百两太多, 给我三百两, 我可以不乱说……”
“走吧, 咱们见官。”他露了怯, 赵小娥刻意地拔高声音, “官老爷们明察秋毫, 到底是我们害人还是你敲诈勒索,公堂上自有老爷做主!”
听得“官”字, 周口坚浑身一抖,哀求地道“别!别见官!我只要一百两银子!”
弓着身,弯着腰, 他满面苦涩地向她作揖,可怜巴巴
“我快饿死了,连回家的银子都没有!
“大家都看不起我,嘲笑我,骂我,我觉得我活不下去……
“求求你,给我点钱吧!
“五十两、二十两、十两都行, 我拿到钱就离客栈远远的, 绝不纠缠下去!”
若是青州旱灾前, 赵小娥或许会同情他, 给他点钱。
然而她经历过长达三年的旱灾,见过许多被艰苦环境逼得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稍作回忆都心里难受。
反观周口坚,他四肢健全,卖力气就能养活自己,有何可怜之处?
“滚!”赵小娥呵斥道,“或者跟我去见官!”
“你……你怎能这样狠心!”料不到自己舍弃尊严求她,得到的是叱骂,周口坚愤懑又怨恨,“你开着客栈,一杯奶茶要十几文,一天不知赚多少银子!我连饭都没得吃,你竟然、竟然让我滚!”
“臭穷酸的,给你脸你还不要脸?”赵小娥抓住他的手腕,态度强硬地道,“走,速速跟我去见官!你这泼皮无赖,不把你关进大牢里待几天,你学不会老实!”
周口坚下意识地挣脱她的手。
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她的力气理应比不上他……
客栈生意不错,钱财放在柜子里,他制住她,把钱财拿走一半,料想……
不等周口坚继续幻想,“咚——”
一股力气从赵小娥身上袭来,周口坚下盘不稳,被推得摔倒,头脑勺磕在地上,发出响声。
紧接着他被她踹了一脚,痛得呜呜叫唤。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睛里盛着得意之色。
跟她斗?
加入学习论坛自救版那么久了,赵小娥学会的不仅仅是观想星空图收束自身气息,还学了粗浅的武功。
遇到习武之人她未必斗得赢,教训周口坚这没学过武功的书生却是不难。
力气敌不过女人,周口坚羞愤欲死。
“还不滚!”赵小娥骂道。
生怕她动手揍自己,周口坚仓皇地爬起来,连滚带爬离开八号客栈。
但他心里怎么也忍不了,回头看八号客栈的招牌,咬紧牙关,记住被赵小娥羞辱的仇。
待他飞黄腾达,他要买下八号客栈,狠狠地折磨赵小娥!
街上的人避开周口坚,捂着鼻子鄙夷道
“这么臭还出门,亏他是个读书的。”
“嘿,读书的有什么了不起?女圣那么厉害,只因生来是女子,读书的都看不起她,把她气得拆了学宫。”
“哈哈哈哈,女圣真乃性情中人!”
“好脏啊,滚远点!”
忍着胸中沸腾的怒气,周口坚默默地走开,心里更恨。
世人皆是慕强凌弱之辈。
他衣冠楚楚时,他们敬重他,他落魄了,他们朝他吐唾沫,如此粗俗势利,全死了也没几个无辜的!
前面是一家包子铺,蒸笼上白气浮动,香味逸散,把周口坚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咽了咽唾沫,他看到老板是男的,不敢凑上前,快步走过去。
屋子与屋子之间长着野草,野草后是潺潺流淌的河,水清澈见底。蝉鸣唧唧,太阳毒辣,周口坚穿过野草来到水边,捧起水送到嘴边。
解了渴,他在对岸的柳树下看到一个熟人,忙挥手喊道“袁兄!袁兄!”
袁书生在跟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说话。
听得叫声,他回头看来,发现周口坚,霎时面上一喜,笑道“周弟!”招呼他,“快快过来!”
“你且等等,别走开!”周口坚很是欣喜,小跑着奔向上游的拱桥,要去对岸。
雪中送炭远胜过锦上添花,他声名差,袁书生仍然把他当朋友,他以后一定会报答袁书生的恩情。
过了桥来到对岸,周口坚不经意间想到袁家挨的奚落比自己挨的更多,对袁书生的感激之情淡了些许——袁书生不是可怜他,是跟他同病相怜。
天下人谁不知道袁家科举舞弊?
皇帝肯定会严惩袁家,袁家的好日子不长久。
是了,袁书生素来高傲,习惯用鼻孔看人,像刚才那样亲切地叫他“周弟”是有史以来头一次,新鲜得很。
难道袁书生有求于他?
周口坚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
这时候,“周弟。”
一声呼唤,袁书生和道士找来了。
虽然袁家人人唾弃,自己还跟袁英杰的弟弟袁恩寿结仇,袁书生的衣着依旧得体。
只是过去的他喜欢打扮成富家公子,现在他是普通书生,少了三分恣意,多了一分颓丧,脸庞瘦了,精神也不太好。
局促地握拳,又松开拳头,周口坚努力做出“我过得还行”的姿态,与袁书生寒暄。
二人还是有点情谊在的,交谈几句,周口坚红了眼,袁书生叹息,相对无言。
“这里晒,去树荫下。”道士适时插嘴。
走到树木的阴影里,袁书生似才回过神来,说“此处无桌椅,无茶水,如何交谈?周弟,随为兄到茶楼去!”
要了一个包厢,点了饭菜茶水,再请茶楼里卖艺的女子弹琵琶唱曲,袁书生像是闻不到周口坚身上的酸馊臭味,感叹道
“周弟,我真怀念从前!
“啥禁忌也没有,咱们想上青楼上青楼,想去妓院去妓院,看中哪个姑娘让哪个姑娘伺候咱们,多好。
“如今青楼开不下去,妓院关门了,小巷里卖笑的也干不了了。
“回家找老婆,孕育共感禁忌在虎视眈眈……”
周口坚惦记着饭菜,敷衍道“是啊,从前好,袁兄说得对。”
好不容易饭菜送上来,周口坚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油光,衣服弄得更脏。
袁书生瞧着周口坚的吃相,眉皱起,即便有胃口,这会儿也吃不下。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浅尝了几口,欣赏乐声。
道士倒是没有被周口坚膈应到,跟他抢肉菜。
俄而,周口坚吃饱喝足,摊在椅子上,随便擦了擦嘴,恹恹欲睡。
“周弟。”袁书生说,“学宫的考试我没过,你也没有过,我们再考一次吧。”
“考试那么难,怎么考过去?”周口坚摸着肚子,“程时晋分明是故意刁难咱们,不许咱们进学宫里念书。”
两人抱怨,惺惺相惜。
那道士插嘴“考进学宫乃是小事一桩,有何难?某少时慕道,遇龙首山高人,习得一门奇妙法术,能把庸才炼成人中龙凤。”
“为何你不把你炼成龙凤?”袁书生问他。
道士讪讪地一笑“我凡胎俗骨,炼不得。你们龙章凤姿,最是好炼。”
“如何炼?”袁书生来了兴致。
周口坚亦竖起耳朵,期待地望着道士。
道士细细地跟二人讲了一番,大致是作法为他们开窍,一窍通则百窍通,从此他们二人聪明绝顶,能与登上白塔之巅的程时晋、袁英杰媲美。
“道士,你赶紧为我二人开窍!”袁书生等不及,“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
于是道士拿出朱砂黄纸等物,在茶楼的厢房里布置一番,对二人说“你们需心甘情愿开窍,不等有丝毫抗拒之心,否则法术失效,你们永远也开不了窍。”
二人称是。
“我先!”袁书生说。
用朱砂画成的符箓贴在他身上,道士念咒施法,说“好了,你开窍了。”
“这么简单?”袁书生迟疑,请周口坚考他。
周口坚也怀疑袁书生没有开窍,问了难题,袁书生对答如流,方放下疑心,催促道士帮助自己开窍。
被朱砂符箓贴了脑门,周口坚全心全意地配合道士。
法术发生作用,一缕缕凡人看不见的白气从他身上冒出,七成飘到道士身上,三成钻进袁书生的身体里。
没来由地,周口坚打了一个喷嚏,感觉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就是开窍?
他感觉他和之前没有不同,想不通的疑惑依然想不通。
“别动,法术还没完成。”道士念念有词。
周口坚不再乱动,脑海里瞌睡虫作祟,要将他的意识拖去睡眠。
他打哈欠,躺下睡觉。
朱砂符箓无火自燃,化作灰烬。
道士看向睡着的周口坚,说“他的气运全部流到你身上了,你跟他真的是朋友?”
“不是朋友我能请这臭烘烘的蠢物吃饭?”袁书生捏着鼻子起身,“该去找袁恩寿了。”
见到茶楼掌柜,他说“我朋友还在包厢里,饭钱他付。”
看在袁书生彬彬有礼的份上,掌柜摆摆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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