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琴留在外面, 眼睛里映着灰暗的天空。
许久之前她也听过胎神的忌讳。
那时她给娘和自己画了画,要挂在娘的房间里,让娘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宝贝女儿。只是她才把画挂上, 忽然间娘怀孕了,什么都变得讲究,画也不能挂。
为什么?
他们说孕妇看到画像,会使得胎儿长得像画里的人,这叫换胎。
孩子长得像她不好?
没有人来为段小琴解惑。
她看着爹将摘下的画像投入火盆里,让烈火焚尽她画的画, 听着他斥责她,不许她接触丹青,又说她会喜欢画画是娘怀她的时候画了画……
真吵。
爹如果没了嘴,会不会变得安静听话?
拿着画笔, 段小琴在爹的画像上增添了几笔,把嘴涂掉。
然后爹说不出话也吃喝不了,暴躁得砸坏了许多东西。
怀孕的娘劝他冷静, 被他推开。
她说胎神忌讳大吵大闹, 担心胎儿会聋, 爹抓起茶杯砸向她,让她非常生气。
原来忌讳是糊弄人的玩意。
需要它时它是万万不能触犯的禁忌, 不需要它时它就像空气中的尘埃。
沉入大地中,段小琴去找罗异司的人过来收拾战场。
才回到树影下,她便见到禁制内升腾起魔气,接着一声刺耳的孩童尖叫穿透禁制,碧华神女用弑神武器杀掉胎神。
段小琴步入禁制之内, 与两位女神分了打死胎神后散落的无主香火, 带她们去别处杀下一个胎神。
人间不需要胎神。
保不住的胎儿就算想方设法生下, 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或夭折。
……
一夜之间北风呼啸着席卷大地,不知多少人冻得爬起来翻出柜子里棉被盖上。
林叶儿早上不想起床,被窝里暖和,被窝外冷。
可她还是爬起来了,借老太太的衣服她还没还呢,昨天傍晚她去河神庙,河神不在,待会儿她得去跟碧华神女说清楚安胎符的事。
“咦?今天吃的怎么和平时不同?”林叶儿抱起骄阳,询问马回春。
“土神庙的庙祝送来的。”马回春笑着说,“今天可以不出门,胎神那事娘娘们已经彻底解决了,不用咱操心。”
“咿呀……”林叶儿恍然,“难怪娘娘昨夜没来我梦里催我学习。”
“娘娘说三天后考试。”
“啊啊啊我宁愿出门看病也不想考试!”
把老太太借的衣服洗净晾干,林叶儿骑驴去老太太家里,刘如宝和罗新妹跟着她。
“钩星让我来的。”刘如宝抱着林叶儿的腰,骑在驴上,“她说我和新妹要长点见识。”
“她欺负你吗?”林叶儿始终忘不了自己被钩星推下车的经历。
“没有呢,她对我很好,比我娘好很多倍!”刘如宝把脸贴在林叶儿的背上,“就像你一样,对我特别好。”
“哼哼,你爹娘给了钩星束脩,她能不对你好?”林叶儿说,“钩星家里砍柴的怎么老是不到镇上来?怕镇上的人吃了他?”
驴只有一头,三个人你骑一会儿我骑一会儿,来到老太太家。
老太太见了她们,拉着林叶儿进屋:“你来了正好!我家老头子浑身冒着邪气,像是被妖鬼迷了!我买的猪肉还带血呢,他拿起来就吃!昨夜我还见到他咬着鸡脖子喝血……”
“你们别进来。”罗新妹拦住老太太和林叶儿,“屋里没有别人吧?”
“没有,我儿子儿媳避开了,不敢在家里。”
刘如宝拿着一根棍子,与罗新妹一起走进阴冷的房屋,嗅到若有若无的臭味。
老头站在房间里,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宛如无生命的雕像。
“咚。”罗新妹敲了敲门。
老头看来,满是皱纹的脸百里泛青,眼神浑浊,声音低沉:“你们是谁?”
罗新妹打量他,说:“你死了,你自己不知道?”
老头露出茫然的表情,重复道:“我死了?我怎么不知道?”
在他产生疑惑时,他的皮肤出现尸斑,身躯慢慢膨大,空气中的臭味更加浓郁,隐有蚊虫的嗡嗡声。
初次面对鬼物,罗新妹紧张地和刘如宝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走进房间,接近老头。
“我……”老头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府传来,“真的死了啊……”
白色的蛆虫从他的眼眶里探出身子,他的眼球滚出来,掉在地上,摔成一块流出尸液的干瘪之物。
与障眼法一起消失的,是老头的理智。
战斗开始了。
屋外,林叶儿和老太太屏住呼吸,将老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他是死的?”老太太的脸一下子白了。
“要不是死的,怎么会知道胎神的忌讳?”林叶儿猜测,“他估计死了挺久,只是他忘记了,照常和你们生活。”
亏得被林叶儿搀扶了一把,老太太站不稳:“他、他比我小五岁,怎么会……”
“女人的寿命更长。”林叶儿往屋里看,“钩星早就知道老头是死人?如宝和那个女人对付得了死人吗?”
战斗结束,罗新妹和刘如宝走出来,让林叶儿帮忙涂药、包扎伤口。
林叶儿心疼刘如宝:“你才几岁,钩星让你干这个!太坏了她!”
刘如宝没有觉得不好:“我以后要做将军,不怕受伤!”
老太太送走三人,忙着为老头操办后事。
三人在镇上见到罗异司的玄衣卫押着一个男的,别人说那男的是邻村先生,本事没多少,打着鬼神的旗号招摇撞骗,被人捅到罗异司,得蹲大牢。
有人认出林叶儿给孕妇接生,问她怀孕忌讳。
林叶儿笑道:“吃好喝好,适当走动,便能平安生产。不过,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年轻的好男人,不然孩子就算怀了也难保。娘娘说的,孩子的父亲年纪越大,孩子越不容易怀……”
凑过来听的人多了,林叶儿不太适应,咳了一声,将怀孕的注意事项告诉人们。重点是女子生孩子的年龄不能太早,否则很危险,肚子也不能太大……
每天晚上在梦里学的东西,她到底记住了一些,应付得了人们的提问。
人们说起月经和房事,林叶儿也能讲几句。
刘如宝与罗新妹一块离开了。
论坛内,刘如宝分享了她的进步。
四号(刘如宝):“我刚才和同伴一起解决了一头臭烘烘的鬼物。”
三号(魏醒):“真巧,我也把缠着我不放的邪物解决了。你们在路边见到不认识的神佛,它们可能是骗取香火供奉的妖魔鬼怪,得小心。”
六号(段小琴):“我继承了遗产后,小心经营,如今家产翻了几倍,实乃神灵眷顾。”
一号(谢和光):“你还信神?”
六号(段小琴):“神没有害我,给予我帮助,我为何不信神?”
一号(谢和光):“信神于你有益,你莫非是个神?”
六号(段小琴):“我若是神,能让木偶偷走我的魂魄?你说你离开府城,打算去哪里?”
一号(谢和光):“没想好,随便走。听走南闯北的商人说,青州近来几年不太平,闹了蝗灾闹旱灾,走了土匪来了造反的,我去青州见见我朋友。”
青州二字让梁稚玉想到秦青青,她进入自救版,大家讨论的也是青州。
这个说青州得罪龙王,那个说青州没有把蝗神伺候好,引来报复,又有人说青州的风水大有问题……
秦青青没有发言。
梁稚玉拿出观世镜,在镜面上抹了一下,镜中出现秦青青冷漠的脸,她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不愿意!讨好安定使是你们的事,我见了他只会打他,不可能低头讨好。”
“你是我们秦家的女儿,秦家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当白眼狼?”秦青青的大伯说,“你上街,让人拐卖走,清白丢了,身子不干净了。人家安定使不嫌弃你失贞,送来聘礼纳你为妾,你莫要不识好歹。”
“呵,人贩子卖我,你也想卖我。”秦青青一下子明白了,何以论坛里的一些人不愿意回故乡。
攥紧拳头,她看着大伯:“我真是让人拐走?何以我被拐走当天,我爹娘被烧死?我哥哥骑术好,怎么会堕马摔死?我弟弟也掉进湖里,没能上岸……”
“来人!”秦大伯不想听她讲废话,指着她道,“把青青送回房间里,给她梳妆打扮,换上安定使送来的衣服,送到安定使府上!”
没有人进来。
秦大伯大声喊道:“来人!”
“来不了人了。”秦青青拍手,几个劲装女子带着手下进来,围住秦大伯。
“这……”秦大伯认出女子们是秦青青的朋友,和秦青青一起回家的,后来告辞离开,他看向秦青青,惊疑道,“你……”
“我的人把你的人都解决了,秦家我做主了。”秦青青转过身,不想看大伯,“把他拉下去打二十板,然后梳妆打扮,送去伺候安定使。”
“青青!”大伯变了脸,“我是你伯父,你小时候我给你换过尿布……你卖了我,不怕鬼头刀砍下你的脑袋?”
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秦青青摩挲着雕刻兽首的扶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怕。”
大伯被捂住嘴巴拖了下去,与秦青青一同归家的同伴恭喜她:
“阿青真行,回家没多久就当家做主了!”
“可不是,咱阿青连土匪寨子都能攻下来,当家对她来说,小事一桩啦!”
“以后得请阿青多多照拂咱们,给咱们一口饭吃,哈哈……”
秦青青露出笑容,起身拱手:“我还没谢你们赶来相助我对付我大伯,我能走到这一步,缺不了你们的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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