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随着大家一起,循着声音望过去。
姜宥站在门口,站姿散漫,一身运动装,寻常的,江柚所熟悉的装束和表情,目光似乎冲她这边扫了眼,又回视朝向,讲台上正准备讲课的刘班。
难道姜宥最后还是选了理科?
江柚心底一惊,还未能细细品尝其中感受,就听见讲台上刘班一声怒喝:“回你自己班上,你一个文科生,天天来理科班串门,到底是打算要干什么?”
“想多学点知识也不行啊?”姜宥依旧没个正行,极欠抽地,慢悠悠反问,“学校应该阻止学生额外学习知识的权利吧?”
“那你们班的课呢?你就能不上了?你这叫藐视校规校纪,不尊重老师。”
“我们班这节自习。”姜宥应对自如。
班上有人没忍住帮腔:
“老师,提前分文理,本来就是学校不对,虽然是应试教育,但也该注意学生各学科全面发展吧。”
“以后入了社会,文科生对于物化生的基础知识,一问三不知,理科生连最基本的历史地理政治常识都不懂,那就该闹笑话了。”
“碰见不知道的,还以为崇明一中教学得要多垃圾,才能把好好的学生教成这样。”
这话可以说是吐露出了大多数学生的心声,一时间教室里拍掌叫好声不绝。
“怎么就不让你们学了?文科班是没给安排物化生课程,还是理科班不让你们上政史地?饭可以乱吃,学校可不能乱批评,你还想不想毕业了?”刘班瞪他一眼,威胁道。
“可问题是,课程安排很不平衡啊,一周就那么一两节,也太少了吧。”
“就是就是,高二还要会考,还必须全部拿a,才有资格参与自主招生。课都没怎么上就拿a,这不是痴人说梦吗?还是学校领导决定给我们这届会考放水?”
“求放水……我可以接受不上政史地,最讨厌地理了!”
“……”
“都安静,”刘班掌心向下压,示意大家别再说话,“你们大家的意见,我会向校里反应的。”
话题到这儿,已经全部跑偏,往上上升了好几个高度,刘班也不好再指责姜宥串班的问题,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进班找位置坐下。
直到姜宥在旁边坐下,轻车熟路从抽屉里拿出课本,江柚才意识到,他的许多书根本没有搬走,还放在这里。
几天不见,中间又闹了点误会,乍一见面,江柚又有种不自在,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的尴尬感。
从他落座起,江柚就一直找机会跟他说话,可姜宥摆出一副专心听课的样子,眼睛半分不向她这边瞥,明显不愿意多搭理她。
江柚软下语气,避开刘班,小声哄了几次,姜宥全然置之不理。渐渐地,她也有点生气。
答应了去他的生日会却食言,江柚承认这是她的不对,但她后来也有在微信上跟他道歉和解释,他为什么就不能谅解她一下呢?
何况——
何况云裳都知道关心一下她的病情,他却连礼貌询问一句都没有……江柚越想越委屈,也无缘无故兀自生起了闷气,暂时不准备再理姜宥了。
姜宥在那边煞有介事地端坐着,目不斜视盯了会儿黑板。他刻意摆出一副漠然置之的态度,实则根本挡不住余光留意另一旁的动静。
脸上不做任何表情,实际上被某人轻声细语、带着讨好的道歉,早已哄得心花怒放。
心里正美到不行,那让他越听越舒畅的声音突然断了,停了几秒,仍没有多余动静,姜宥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
试探着用胳膊肘假装碰了她一下,居然被躲开了,江柚甚至还故不经意地小幅度将凳子往另一边挪了挪。
见状,姜宥心里越发没了底,慌了。
江柚呢,被碰了那一下后,原以为姜宥会借机低头说的什么,结果,她坐在那儿,安静地等了足足一分钟,都没能等到姜宥的行动。
江柚真的生气了。
她习惯性把攥在手中的笔送到嘴边,张嘴用牙咬笔帽,那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让她把笔当成了姜宥,咬下那一口的时候,下了全力。
没成想牙一酸,被坚硬的笔帽给顶到了。江柚低眼扫向手中,这不是她常咬的那只兔子笔。
江柚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喜欢咬笔。发呆的时候会无意识咬笔,烦躁写不出来题目的时候会咬笔,高兴的时候会咬笔,生气的时候也会咬笔……
反正总之,有事没事就爱上嘴咬那么一下。
她有只软管的兔子形状的笔,粉红色的,笔帽上面有着长长软软的两只耳朵,是她刚上初中的时候买的了。
不是什么牌子的,比较廉价,但用着很顺手,咬着也格外顺嘴,虽然已经用旧了,但江柚一直舍不得扔。
包括她热衷“掉笔”的那段时间,所有的私藏笔,差不多都身先士卒献身个遍了,都没舍得拿它开刀。
不过,就在上周二,被姜宥擅自强行讨要走,说拿它充当他今年生日礼物的预支。
江柚想到这里,下意识唰地侧过脸,瞪了姜宥一眼。
如果不是他把她的笔抢走了,她怎么会咬错笔,她的牙又怎么会被硬笔壳给顶到。
结果,她刚一转过头,便看见姜宥手里正拿着那只兔子笔,而兔子的半截耳朵,恰好消失在他的嘴巴里。
他异常无辜地看着她,对于自己莫名被瞪,毫无头绪,不能理解。
江柚蓦地一下脸腾起了热气,耳朵也开始发烫。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咬。
那、那可是她的笔。
简直不能继续深想。
他绝对是故意的,偏偏还故作无辜。也太……犯规了,怎么能够这样?
江柚心里的无名火奇异地消失不见了,但她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姜宥,她必须得让他也认识到,这次的事情里,他也有做的不对的部分。
于是乎,江柚板着脸,将尖而小巧的下巴露出来,对着他,故作严肃地一本正经宣布道:“我不想谈恋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点脸红,因为俩人从没有正式说过在一起。
她话音落地,姜宥目不转睛看着她,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反应过来,一点也不夸张地说,愣了足足三分钟,脸上才终于由面容呆滞,切换成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复杂表情。
像是中大奖后的狂喜与难以置信,又像是突然被通知自个儿失忆了的茫然无措、应对不及。
他破天荒竟然也结巴起来,舌头格外绕嘴似的,顺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不是,你刚刚说、说什么?你再、再说一遍?”他用手指掏了下耳朵,“我刚刚好像……没听清?”
江柚说那一次已经耗尽毕生脸皮,无论姜宥怎么逼问,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了。
“为、为什么?”
姜宥也放弃纠结自己究竟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既然江柚不反驳,那他只好自作主张按照自己听到的,觍着脸接着往下问了。
江柚被他问住了,开始仔细思考,刺激自己说出那句话时,那一秒冲动的源头是什么。
很快她就滤清了思绪,郑重其事地一一陈列出他的罪证。语气认真,态度认真,表情也无比认真。
“你脾气太臭了。”
“好难哄。”
“我很累的。”
暂时……先就说这么多吧,万一说多了,再伤到他的自尊心,那就不太好了。
可惜江柚严重低估了姜宥自尊心的强悍程度,以及脸皮的厚度。
听完她的指控,姜宥虚伪地装模作样摸下巴反思几秒,得出结论:“你好渣啊。”
他用那种打量“绝世渣男”的视线看着江柚,
“我——?”江柚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地忍不住重复他的话,又问一遍,“渣?”
她实在不能想象,这个字居然会跟自己联系到一起。
“当然,”姜宥装的道貌岸然,一本正经,“我上一秒才得知自己有了个女朋友,下一秒就惨遭被甩,你这还不够渣吗?唉,我真的好惨一男的。”
“我……”江柚被他的歪理洗脑了一秒钟,才清醒回来,明显气得不轻,“你看,你就是这样,总喜欢……污蔑我。”
她不自觉嘟起嘴,赌气道:“我不管,我要分手。”
“啧。吵架就吵架,你怎么又撒娇,”姜宥笑,继续逗她,“太耍赖了啊。哪有人会对着前男友撒娇的?”
“分手。”江柚冷冷地硬邦邦丢过来两个字。
见人似乎真的被他作弄生气了,姜宥秒怂,忙低头认错。
“别呀,我们这才谈了几秒钟,要不再继续谈谈看?你看我仪表堂堂,登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上得了……(床)。”
及时把最后一个字收回口中,他继续推销自己,“绝对入股不亏的头号好男友,不如你先免费试用几天?”
江柚差点被他逗笑,但她成功忍住了:“不需要。”
“还气着呢啊?你打乱我表白节奏,硬是篡改了我精心挑选纪念日,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嗯?”
“……纪念日?”江柚彻底被他话里的内容搞破功了,她没能控制住好奇,忍不住小声问:“你是准备在你生日那天……吗?”
“听不懂。那天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姜宥孔雀尾巴快翘到了天上,又傲娇了。
“喂……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姜宥散漫地回复。
他悄悄从桌子底下伸过去一只手,慢慢地,摸索到另一只更小更柔软的手,攥在手心。
面上看似淡定,实则心里快要紧张死了。
江柚被他乍然地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迅速抽回手,没成功。
她小心翼翼抬头打量讲台上的刘班。
刘班正讲到酣处,估计短时间是没空理会这边的动静,但江柚还是没来由的胆怯,害怕被老师捉到。
“你干嘛啊?”她瞪姜宥。
江柚脸有点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恼的,还有一半是被环境给刺激的。
姜宥非常理直气壮,就是不松手,“我牵我女朋友的手,你有意见啊?”
“在上课呢,”江柚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姜宥忽然看过来一眼,似笑非笑,又别有所指。
他振振有词反问她道:“谈恋爱不动手动脚,难道动嘴啊?”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