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桉睁开双眼,看见白茫茫的天花板,周围是单人病房。
又进医院了。
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神经。她想动,却因脖颈的剧痛不得不躺下。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部,发现缠着纱布。
她只是想好好考次试……
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考试,为什么就这么困难呢?
复习了又怎样,最后连考都考不完。
一辈子估计也只能这样了。
也许吧,
也许。
……
手机不停亮屏,赵诺在消息轰炸夏桉。她点开,对面已经发了许多。
从这,夏桉了解了事件完整的后续——
她晕倒后,谢祈横发疯般地揍张辉,当场将他的一根手指撇断并扯了下来。
许多同学吓得失声尖叫。
他们往往生活在阳光下,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这时,众多老师匆忙赶到,废了很大劲儿才将两人分开。
最后,谢祈横被带走,张辉住院。
把人打成那样,林斌辰那边肯定也得知消息了。
由于张辉是事件发起者,学校处分他和夏桉记过并停课一周,给予谢祈横记过一次。
震惊之余,夏桉立马找到黑黑头像,在对话框内删删减减。
千言万语,最终只留下寥寥几字: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曾经的伤害吗?
亦或者是害他被通报?
本来想赎罪,以为能够还清,到头来却越欠越多。
她不知该如何偿还这一切。
“我不怕在这个坏时代沉默,怕只怕我和很多人一样,只醉心于愤怒与狂欢,不去读书,不去思考,学不会倾听与包容。以至于当有一天有好的时代来临,我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被厌倦与悲凉拖垮了身体,竟然拿不出任何像样的东西,献给我饱含热泪的生活。”
学校里,谢母出面赔偿医药费,偶然从老师口中得知,是为了救一个女生。
谢祈横经常打架,她知道。
可是从来没听过他会为了女生打架。
谢母突然想起,他上次好像去了公安局,也不说什么事。现在看来,应该也和那个女生有关系。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一探究竟。
她想知道——
那个能让她儿子三番五次受伤的女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回家的路上,谢母边开车边问:“你这次打架是为了一个女生?”
“嗯。”他不否认。
她抛砖引玉:“那上次去公安局呢?也是为了她?”
谢祈横又“嗯”了声。
“那次受伤也是因为她?”
谢祈横的心理疾病需要疏导,所以谢母很尊重他的想法,他也很少说谎。
可根据老师的描述,那女生经常惹事。
谢母怕连累他,尝试着开导。
“你马上要高考了,其实我不太赞成你那样做,这是一辈子的事。”
谢祈横还是“嗯”。
接下来,无论谢母说什么,回答都是“嗯”,让她感觉自己在跟复读机讲话。
事已至此,谢母便不再劝说。
她改变不了谢祈横的想法。
尤其是他已经决定的事。
这点,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成绩出来了,虽然夏桉的语文和化学都没及格,但对她来说已经很高了。
赵诺是班级第五,成功拿到了奖学金。
由于她的进步,她妈妈对她的期望更大了,也管得更严。
同时,学校也在为即将到来的会考做准备。
会考在高二下学期结束后。三中期末考完还继续上课,直到会考结束才放假。
会考很简单,大多数人都能通过,不通过则没有高中毕业证书。
如果你能考上大学,过不过都没关系;但如果你考不上大学,会考也没过,那就意味着你只有初中学历。
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夏桉被停课一周。
她直接上考场,去得十分潇洒。
可出来后,表情却变了。
这考得是什么玩意?
没一科能过的!
夏桉一脸懵逼。
不出意外,她应该没有高中毕业证书了。
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不是办法。
在过渡高三的暑假,许多人忙碌起来,为高考做准备。
周澄又发了张成绩单给夏桉,言外之意让她夸自己。
为了升学率,三中进行大规模劝退,集中在十班。
筛选后的学校,陷入备考的紧张氛围。
夏铭扬也被他的学校劝退了。但劝退只是劝,不能强制,夏桉想让他念完高中。
她打算走了,如果夏铭扬再不上学,那她家的学历未免太惨淡。
可夏铭扬去意已决,擅自做主同意退学,并通知夏桉放学来学校接他。
“你自己没腿吗?”她懒。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学校,仪式感要有!”夏铭扬咋咋呼呼,“而且东西太多了,我搬不动。”
后半句才是实话。
于是“搬运工”骑着摩托来到校门口,等了半天没看见人。
她冲电话大喊:“你人呢?”
“班里,你上来!”
让她接就算了,居然还让她到班里!
夏铭扬的脸皮日益渐厚。
再厚都能当城墙了。
夏桉爬上三楼,推开班牌为高(三)一班教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夏铭扬被一堆人围着坐在桌上,有说有笑。
黑板上写着几个雄壮有力的大字——热烈恭送大哥夏铭扬毕业!
这算哪门子毕业?明明是劝退。
亏她差点信了夏铭扬生活凄惨。
啧啧,万人迷啊。
还成大哥了。
大家注意到夏桉,有女生上前问:“小姐姐,你来找人吗?”
夏桉微微点头:“我是夏铭扬姐姐。”
说着瞥向夏铭扬,依然沉浸在他的大哥生涯中高谈阔论,两耳不闻窗外事。
谁知,女生转头就用极大的嗓门朝夏铭扬吼:“大哥!你姐来了!”
十几个脑袋瞬间转过来。
这下全校都知道她是夏铭扬姐了。
夏桉欲哭无泪。这女生看着挺文静的,怎么开口这么粗犷?
“姐,你来得正好,我快拎不动了!”“大哥”把一大袋包裹塞进她手里。
拎起的那刻,夏桉只觉得身体一沉,仿佛感受到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怎么这么重?!
“你不提点吗?”
言外之意:赶紧拿走,我他妈拎不动!
“我提着呢。”他从桌上跳下,顺势提起另外两袋包裹。
“……你是不是把家搬过来了?”
他摇头:“没有,必需品。”
身后的小弟痛哭流涕,万分不舍地互送夏铭扬离开。
走到楼下,夏桉调侃:“还有人为你送行呢。”
夏铭扬不服:“废话,下午还有场学校的送别仪式呢,这只是班级的!”
……怎么跟大明星开演唱会一样?
退个学搞这么轰轰烈烈。
不可否认的是,夏铭扬确实挺受欢迎。
等把包裹拖到摩托车上,夏桉已经累得喘不过气。
“你走读生哪来这么多东西?”她查看里面的物品。
电风扇、篮球、漫画书、小说、球拍和一大堆零食。
日子过得挺潇洒,跟度假似的。
“这就是你的必需品?”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袋子。
见被拆穿,夏铭扬心虚地哼小曲:“没有它们我活不了。”
“啪!”传来东西掉地上的声音。
捡起,是一叠动漫人物卡片。
两人面面相觑。
“看看你的包,再看看我的!”夏桉拉开书包拉链,“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堆垃圾整理得像我的书包这么整洁?”
里面除了手机和烟,什么都没有。
真干净。
“像你那样就完了。”他小声嘀咕。
可吐槽还是被夏桉捕捉到,她的脚差点落在他背上。
夏铭扬连忙转移话题:“我找了份工作,帮朋友在小店卖东西。”
夏桉想起还没告诉他留学的事:“对了,我准备出国留学。”
“现在吗?”
“过段时间。”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铭扬眼底荡漾着不舍。
印象中,姐弟俩从小骂到大,常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多亏她原来住的是别墅,不然得被邻居投诉死。
后来,夏桉搬出去独居,家里才清净些。
自从父母出事后,夏铭扬的脾气收敛了许多。
他更成熟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打架闹事的混混了。
艺考生的集训开始了,直到艺考结束才能回校。
赵诺不在的日子里,夏桉无聊了许多。
走之前,她给了夏桉两张电影票。
日期为几个月前,她们一起看的。
时间久了,皱巴巴的票泛黄。
当时电影票被赵诺拿走,夏桉以为她丢了,没想到她一直存着。
人们的欢愉紧随着痛苦,压抑感犹如支离破碎的刀,让夏桉在风中饮痛。
见她沉默不语,赵诺笑道:“怎么搞的跟我死了一样?我每周天休息还能出来玩呢!”
夏桉破涕为笑。
赵诺又开始卖弄文学:“信念相同的人始终在同一条路上。”
考试进步可把她得意坏了,讲句话都讲得这么高深。
“我走的可是无敌加宽堂堂亮牛逼克拉斯阳关道!”夏桉牛逼哄哄道。
这气氛不就欢乐起来了吗?
“看我把你的牛逼克拉斯道给拆了!”赵诺笑着去拍她的后脑勺。
她们总能把悲伤转化成玩笑的口吻。
尝试着抓住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快乐。
可究竟有多难受,恐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当然会再相见。
在最高最亮的地方。
人们等待着同一场黎明。
夏桉思索了整个暑假,最终向学校递交了份出国留学申请书。
日期那栏,她想了许久,填上待定。
她还想再留一段时间。
——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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