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逢程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瞧着沈昭禾头破血流也不避开的模样,到底还是会有些惊讶的。
而沈苏苏察觉到动静,又是哽咽着道:“爹,您就让我去南岐吧,如今禾妹妹同殿下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让妹妹去,那南岐质子不会应允的。”
她这话说得很是时候,这话一开口,让沈逢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瞪着沈昭禾,一字一句道,“沈家怎么就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自私自利,为了你自个毁了你姐姐的姻缘,让她替你去南岐,受南岐的苦!”
沈昭禾站在他的面前,书房里像往常一样烧着如火的地龙,她站了这么一会,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周身应当回了暖,可这一瞬,她却如同置身于三九寒冬之中,冷得让人发颤。
沈苏苏继续哀求着他,说得大约都是些她愿意为了这个妹妹去受那些苦楚的话,沈逢程没应,一边讽刺她,一边心疼沈苏苏。
沈昭禾顿了许久,忽然嘲弄的笑了,她道:“爹,我是活该去受那些苦吗?”
沈逢程皱了皱眉,“孽女,你说什么呢!”
“我说。”沈昭禾没有停下来,而是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畏惧的再度开口,“南岐求娶的是沈家女,从未指明过要的是沈家的哪个女儿,为什么从一开始,你们舍弃的那个就是我?”
大约是这话说得却是让沈逢程无法反驳,他感觉自己的尊严似乎受到了挑战,一时气急,扬起手一巴掌便狠狠的甩在了她的脸上,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痕迹,“便是你心怀怨怼,所以就算计到你姐姐头上来了对吧?”
这一巴掌打得沈昭禾耳边似乎都有了轰鸣声,唇齿间也多了些咸腥味,她知道大约是流血了,可竟是奇迹般的不觉得有多疼,可能是这会儿身上各处都是伤,疼的地方太多了,便也麻木了。
沈昭禾本来是想要否认的,可当她看到沈逢程的眼神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她即便是否认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人会相信。
“禾妹妹,你快跪下来跟爹爹认个错啊!”沈苏苏却是一副慌张的模样,不断地扯着她的衣袖哀求她跪下来向沈逢程道歉认错。
但实际上,沈苏苏很清楚沈昭禾是不会下跪认错的,如若她真的下跪认错,那不就等同于承认了这些事情真的就是她做的了吗?
沈昭禾直挺挺的站在那儿,没有解释,可也没有屈服。
看着沈昭禾这副样子,沈逢程的心里越发烦躁,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站在雨中,即便是被打得浑身伤痕也不愿意屈服的女子,细看之下,不知不觉间,沈昭禾的眉眼同她竟是越发相似了……
沈逢程伏在案上的手不觉紧了紧,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沈苏苏拉着他的衣袖道:“爹爹,苏苏求您,别再责怪禾妹妹了。”
她昂起头看着沈逢程,杏眸里蓄了些泪水,看起来极为惹人怜爱,任何的男人看到这种景象应当都会止不住的心软吧。
沈逢程自然也不例外,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要将沈苏苏扶起来。
没想到沈苏苏却难得的犯了倔,“爹爹若是不答应苏苏,苏苏便一直这样跪着,不起来了!”
“好了。”沈逢程终于松了口,“爹答应你,快些起来吧,地上凉,跪得久了对身体不好。”
听到他这样说,沈苏苏方才长舒一口气起了身,又开心的看向了一旁的沈昭禾,“禾妹妹,爹爹已经答应不怪你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沈昭禾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她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既然沈苏苏说了,她也没有客气,扭头就要离开。
只是在她转身离开时,却还能清晰的听到沈逢程同沈苏苏说话的声音,他说,“苏苏啊,爹真的不想让你去吃那些苦啊。”
那一刻,即便是受了那样多的苦难都还是坚强的撑着的沈昭禾,眼睛忽然有些泛酸。
若是可以,她真希望能拥有那么一点点来自于父亲的温情,便是将给沈苏苏的万分之一给到她身上,她也能好过些。
可惜没有,永远也不会有。
等在外面的阿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的来回走,可惜却没法子做得了什么。
好不容易见到沈昭禾平安的出来她方才将心头的那块重石放下,刚挤出些笑容想要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看到沈昭禾满脸的血污而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阿孟慌忙跑到沈昭禾面前,看着她脸上的伤势如此严重,越发的心疼,“难道竟是将军动的手吗?”
沈昭禾看着眼前这个唯一的愿意关心自己的人,有些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咱们先回去吧。”
阿孟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我扶您回去。”
雪方才停了一日光景,这会儿又洋洋洒洒的飘了起来,阿孟扶着沈昭禾在雪地里一步步往清和小院的方向走,沈昭禾身上的衣服大多沾了雪水,在屋子里还能熬得住,在外头风一吹,彻骨的凉意便渗入了骨子里,好在阿孟靠的很近,让沈昭禾还能沾染上一些温热。
从书房到清和小院的路其实不远,可阿孟和沈昭禾走得慢些,愣是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到了院子里,沈昭禾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刚进了屋子,阿孟就张罗着给沈昭禾换了件干净的衣衫,褪了衣裙才发现她腿上摔了好几处伤,一些青青紫紫的伤到还不算严重,可那膝盖却好像是生生被什么东西刮去了一层血肉,上头还黏黏糊糊的沾了不少沙石,刺得阿孟的眼睛生疼。
她取了伤药过来,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那沙石往外挑,弄了半响才好容易将那些沙石挑出来,可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却还是红了眼,哽咽着道:“小姐受了这样重的伤,一路上愣是也没吭声,这沙石都陷进血肉里面了,该有多疼啊。”
沈昭禾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其实只是看着吓人些而已,没那么疼的。”
阿孟看着她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脸,又悄悄抹了把眼泪,这样重的伤,怎么会不疼啊。
处理了膝盖上的伤,脸上的血污也被擦拭干净,又小心翼翼的的上了药方才算是清理好了,上药的时候本来应当是最疼的,可沈昭禾愣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挺过去了。
阿孟突然想,若是小姐也同大小姐一样,受了伤便会哭会闹,不是一个人死死的撑着,那结果……是不是就会有些不相同呢。
可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便消散殆尽了,她知道,若是沈昭禾真的变成了那样,那就不是沈昭禾了。
竖日,昨日里清扫过得院落里又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沈昭禾方才用过早膳就听底下人禀告,说是沈苏苏来了,沈昭禾放下了手中没了温度的汤婆子,眼里多了几分淡漠,“请她进来吧。”
沈苏苏一入清和小院便问起了沈昭禾的伤势,里头的下人心里都暗自称赞这位大小姐真是个难得的好心肠的,便是二小姐做了那样害人的事情,大小姐也还来关心探望。
等她进了屋子,几个下人讨论得就更是热切,二小姐爬了太子殿下的床,毁了大小姐的姻缘的事这会儿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屋子里,炭盆里炭烧得正旺,沈昭禾将屋里伺候的下人都支使了出去,连阿孟都被叫去烧一壶热乎的新茶,沈苏苏坐在雕花椅子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纯善模样,开口第一句便是问起沈昭禾的伤,“昨日里爹是被气得狠了,妹妹千万别记恨着。”
“苏姐姐。”
沈昭禾没接她的话,目光却直直的盯着她,“如今……苏姐姐算是得偿所愿了。”
说完这话,沈昭禾的目光也没有移开来,还是这样望着她,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就好像是能看穿她这副皮囊底下的东西一样。
沈苏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禾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姐姐不必瞒着我。”沈昭禾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我便是知道了真相,去同爹,同殿下说,也不会有人信我的话。”
“事已至此,我就是想知道,姐姐这是为什么……殿下对你那样好,你也……”
“我不喜欢他。”
沈苏苏这会儿已经收起平日里伪装,连说话的语气竟也变了个调,大约是觉得沈昭禾说的话有些道理,她即便是知道了也是无法同谁去说,更是没人会信她说的那些话。
她这话一出口,便是沈昭禾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你说……你不喜欢太子殿下?”
怎么可能,她同徐淮意的情意不都是明晃晃的摆着呢吗,倘若她不喜欢,那为什么在他身上花那样多的心思?
沈苏苏嗤笑一声,“你喜欢太子,便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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