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在小屋子里转了转,阁楼本来就不大,顶楼就更小了,虽然早早被米玉封为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但是上了高中以后她也并不常来——正如陆言所说,她还真没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

    外加阁楼本身就处于半荒废的状态,所以指着米玉那十天半个月的几扫帚,还真不能使它变得多干净,一楼整洁一些还好,二楼丢放了很多杂物,都是大院儿车棚保安老陈的东西,时间久了,便落了厚厚一层灰,人一经过,便带起一层扑进空气中,陆言呆久了,已经感到了微微不适。

    “你不害怕吗?”陆言想到鬼魂之类的传说。

    米玉依然昂着脑袋向着天窗外看来看去,随口便回他——“害怕?怕什么?”

    陆言站在她身后,足足比她高出一头有余,“鬼魂。如果这里真的死过人,你不害怕吗?”

    米玉转过头来看着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弯着腰,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过身子说——“你居然相信鬼魂!哈哈哈哈,你怕鬼?我怎么不早点知道你怕鬼呢!早点知道我就有办法对付你了!!哎呀!”

    陆言:“……”

    米玉笑够了,摆摆手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我不怕的,对我来说,穷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吧!”

    陆言微微扬起了脑袋,感受着一阵风过,半响,缓缓开口,“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我叫他阿程,他和我一样,身体都不太好,每次我心脏难受的时候,都是他在我的身边陪伴我,我总是欺负他,他也总是让我欺负,而我却忘了,他也是一个身体不好需要呵护的孩子。”

    “他……有脑瘤,但我却从未见过他在我的面前发作过,也许,他从不在我的面前显示出他的脆弱。他从小便剃着一个圆滚滚的光头,为了配合我对他的称呼,他总是戴着一顶橙色的老头帽,我便总是取笑他,叫他大橙子。”

    米玉看着他,问:“然后呢?”

    “然后?”陆言低下头,漆黑的眸子盯着米玉,忽然哈哈一笑,露出八颗洁白的小牙,“然后他死了啊,三年前,脑瘤恶化,抢救无效,死亡。”

    少年说完便转了身,米玉呆呆地望着他的后背,张了张嘴,咽了口吐沫,“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信这种东西的……你别难过……不是有人说过吗,人死了以后就会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但是相信也没坏处不是吗!”

    “当然,你以后要是再想念你的朋友,可以来这里看星星,我批准你有自由进入秘密基地的权利。”顿了顿,米玉又补了一句,“程希可都没有……”

    陆言认真地盯着她看了看,忽然开口道:“爸爸真的很喜欢你这份幼稚。”

    说完便抬脚向楼下走去。

    米玉当即追了出去,“所以这个故事是你编的对不对?你骗我!靠!我差点就信了!”

    陆言单手提着书包,由于被雨淋过的原因,此刻显得格外沉重,他走到墙壁上贴着的最大的一幅画前,微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这幅画里画的是一只小狗,要多丑有多丑。

    米玉下楼见他盯着自己的话发呆,便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开口道:“我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狗,他叫滚滚,后来滚滚被车撞死了,当时的我特别伤心,我妈妈就把它经常带着的那串小铃铛摘了下来做成了手链,还对我说,虽然滚滚不在了,可是它并没有离开我,每次风过吹响这颗铃铛,就代表滚滚在我身边呼唤我。”

    “哈,当时我几岁呢,好像也就五六岁吧!但那时我就知道这是哄小孩的话啦!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还在变成另一种形式存在呢?我从小就不信的,不过我却一直一直戴着这条妈妈给我编的手链,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陆言说话,米玉便像个大人似地叹了口气,继续讲道——“因为我知道,如果你特别思念一个人,就一定会给自己找到一些寄托,一个执念,他可以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但他一定会存在你的心里。”

    她说着,伸出了右手,轻轻举到了少年面前。

    陆言看着系在米玉手腕上的那根褪了色的红绳,以及坠在红绳上的那一颗绿豆大小的银铃,上下翻滚的喉咙渐渐变得炙热。

    他把目光渐渐抬起,放到了女孩被雨淋湿的发梢上,忽然,煞白的唇扬起,一瞬间,又恢复了高傲的姿态,他笑着对米玉说:“故事不错。”

    米玉回头拿书包的时候,陆言便已经离开了,她推门出来,只在模糊的夜色中看到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一刻,她的心里忽然起了一些变化,有些什么,她决定原谅了。

    ……

    这一天,吴奶奶在和周阿姨聊天时,陆言知道了一件事。

    “是么?我不记得了。”

    周阿姨说:“想来你也记不得了,那时候你还小呢。”

    只是偶尔想到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有那么一个倔小孩,总是隔三差五的来家里打座、抗议,嚷嚷着要二老陪她的小狗啊,那小模样,真能把人逗笑呢!

    陆言正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中央科教频道六点档的动物世界,一只非洲猎豹隐秘在浩瀚的丛林里,琥珀色的瞳孔透过镜头,在电视机屏幕里呈现的无比清晰。

    他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十分具体。

    但同时,他也非常遗憾,因为这样的话,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她居然不是个精神病。

    陆言慢悠悠地吃了晚饭,然后洗了个澡,换了件印花的牛仔棒球短袖衬衫,louisvuitton当季的最新款,从容高贵的少年模样,他的额前碎发温柔妥帖的垂在眼睑,有些微微长了。

    “我出去了,外婆。”

    他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宠物店,一眼相中了一只肥肥胖胖的小萨摩,宠物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说起话来却柔声细语,他不停的嘱咐着一些新手养狗的注意事项,喂饭,洗澡,除虫,疫苗,陆言不耐烦的抽了抽嘴角,说:“别说了,不是我养,帮我装起来。”

    “装起来?”

    “就……”陆言朝四周看了看,最后指着角落里的一个菜篮子道:“这个我也买了,赶紧把丫扔进去!”

    夜幕下,陆言单手提着一只鹅黄色的竹篮,正在马路一侧慢慢走着。

    竹篮里有只圆滚滚的小萨摩耶,此刻正窝成一个雪球,睁着黑亮亮的小眼睛,怯生生的凝望着这个崭新的世界,等待着它的主人来临。

    ……

    而米玉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午后,发现了这只小可爱的。

    当时这只小可爱正在吴奶奶家的花圃里满地打滚儿,温懿娟煮了一些花生让米玉送来。

    陆言正吃饱喝足后,躺在他外婆的摇椅上晒太阳,他的脸上盖着一本漫画,身子歪歪扭扭地窝在躺椅里,脚尖轻轻地踩着地面,整个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米玉一进门就撇了他一眼,抱着饭盒正要进屋,忽然草丛里传来几声幼嫩的狗叫,汪汪,汪汪汪!陆言正睡的迷糊,此刻被狗吵醒,他伸手轻轻摘下压在脸上的漫画,说了句:“吵死了。”

    米玉不可置信的挪步到花圃面前,一眼便发现了花丛里正在翻跟头的小脏狗,她激动的差点把手里的饭盒甩出去,等到手心真正抚摸到了那一抹带有温度的柔柔软软,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是你养的?”米玉兴奋地逗弄着小狗,一会拍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会拽拽它脏兮兮的小爪子,小狗嗷呜地仰躺在地面呼哒呼哒地吐着红色的小舌头,陆言侧身看着她,左手里的漫画若有似无地扇了扇风,“不然呢。”

    “你居然还会养狗?你能养的好吗?”米玉干脆把小狗从花圃里提溜了出来,放在干净的青石砖上,她掸着小狗毛发上沾着的泥土,皱了皱眉,“你看看!这么脏!你要给它洗澡的!对了,它有名字吗?”

    “还没有。”陆言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到了米玉放在茶石上的饭盒,便懒洋洋地吃起了花生。

    “没有?那正好,我给它取个名字吧!你看它这么白,就叫米粒吧!正好和我一个姓哈哈,反正你也不会养,干脆我来帮你养吧!小米粒呀小米粒,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陆言慢悠悠地喂进嘴里一颗花生:“我看丫这么肥,叫花生还差不多。”说着,又捏开一颗,陆言轻轻一笑,将指尖的那颗圆润的花生向空中一抛,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空中,小萨摩嗖地爬了起来,凌空奋力一跃,稳稳地将这颗花生吞进口中。

    “小米粒!过来!”米玉生气的喊它,陆言笑嘻嘻的又抛了一颗花生,说:“小花生,过来。”小萨摩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于是,好吧,好吧。

    小花生,你好,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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