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把俞沉喊了出去,两个人在小卖部门口驻足,程希买了瓶脉动,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俞沉站在他的对面,双手插兜,想着刚才的话,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看的起我?”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没人能做到了。”

    俞沉想了想,没有直接答应,“可是,如果我追到了,不就等于把麻烦踢给了我?”

    “不然呢?”程希喝光了手里的脉动,手臂轻轻一扬,空空的饮料瓶便凌空跃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他拍了拍手,语气十分不屑,“想好了告诉我,走了。”

    米玉午饭吃的确实有点要命,她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一个人漫步到了操场消食,于是,她就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十四班的严炎在给江珩递情书!

    但是很显然,江珩拒绝了。

    一中美女特别多,他们班的徐应儿算一个,蔡晶菁也算一个,如果说是美的特别特别有名的,还要数楼上十三班的严炎和乔梦珠。

    美女嘛,总是相似的,但是严炎却有一种不同的气质,她从小随着身为科考专家的父亲生活在南非,初二才转学回来,她十分特立独行,每一样的事情都做的特别特别好,她成绩优异,精通多国语言,文艺汇演上表演的非洲鼓十分厉害,不仅如此,还对自然科学有些非常深刻的了解,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那些大家从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生物,她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可是,除了这些兴趣相关的知识以外,她却从不和同学主动说话,总是独来独往,高冷极了。

    她居然喜欢江珩!

    虽然喜欢江珩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喜欢他的人也挺多的,但米玉总是觉得,像严炎这种超凡脱俗的仙女,应该是不会沉迷俗世间的情情爱爱的。

    在米玉还在发呆的时候,仙女就已经发现了她,并且走到了她的面前,“米玉,能帮我一个忙吗?”

    仙女居然还知道她的名字诶!

    “这个,能不能帮我给一下江珩,我希望他至少能打开看一眼。”

    “我吗?”米玉接过严炎递来的一张泅蓝色的硬质卡片,捏在指尖有些犹豫,严炎看穿了米玉的心思,莞尔一笑,“这不是情书,只是一张蝴蝶标本,你可以打开看看。”

    “那你可以亲自给他的!”

    严炎耸了耸肩,“你看到了,他拒绝了啊。”

    “你给他都不要,那我帮你带过去他更不要了啊!兴许他看都不会看的!”米玉想到最近江珩对她的态度,就觉得特别来气,好像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一样。

    严炎定定一笑道:“你会有办法的。”

    米玉:“……”

    于是,米玉的办法就是,趁着大课间江珩不在的时候,把那封精致的泅蓝色卡片偷偷地塞进了江珩的书包。

    ……

    放学的时候,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米玉从窗户望去,不远处的云彩都变成了大片大片的灰黑色,空气中燥热难耐,整个城市像一个大蒸笼,把酝酿了一个夏季的暑气闷闷地蒸在了里面。

    米玉大汗淋漓的飞奔去了公交站,生怕一会儿赶上大暴雨,校门口被家长们的私家车拥挤的严丝合缝,陆言推车出来,后背已经沁了一身的汗。

    钰莹今天也骑了自行车,她在门口一直眺望着,终于看到了陆言,她推着粉红色的车把正费力的挤过人群,不远处,乔梦珠却突然走了过来,先她一步走到陆言面前。

    她伸手递过一把碎花小伞,仰头看着他,“一会儿要下雨了,我的伞借你用吧,我爸妈来接我了,我不需要。”

    陆言回过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钰莹就站在他俩的不远处,亲耳听到陆言嘴里说出的那两个字,“滚开。”

    乔梦珠愣住了,眼眶红红的,像是泪水在打转。陆言轻蔑地越过她,骑上车便离开了。

    他骑的很快,很快很快,快到甩下了那些跟踪他的人,由于速度太快,鼓起的校服衣袖也随之猎猎作响,风起云涌的天一瞬间黑云压城,彻彻底底暗了下来。

    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进脖颈,被风一吹,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是湿腻的手心却始终都是热汗。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尖锐的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陆言猛然仰起头,迎面撞上扑面而来的大风,紧握车把的手心一松,整个人便从车上摔了下去。

    米玉发现他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落雨。

    她正顶着大书包往家里冲,路过草丛时,被一辆倒在路边十分刺眼的山地车所吸引,紧接着,她发现了摔倒在草丛里的陆言。

    此刻的他,正咬着牙齿艰难的撑起身体,他的左手死死攥着心口,校服的领子狠狠拧作一团,煞白的指骨艰难撑在肮脏泥泞的草地上,僵直的姿势,仿佛含着最后一口气,不溃倒在这个世界面前。

    他在呕吐,干涩的口,剧烈颤抖的肩胛。

    米玉一把丢掉手里的书包,扑倒陆言面前,刚要伸手扶他,耳朵便传来少年虚弱的声音。

    “药……”

    “药,什么药?”陆言只重复着这一个字,米玉慌慌张张的开始四处寻找,甚至傻乎乎的去拨弄四周的草丛,她的手脚都在颤抖,因为,因为此时此刻的陆言,实在太可怕了!

    她才突然想到什么,急忙扑到陆言的书包旁,把它包里的书本统统倒了出来,终于,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她一把将药瓶抓了过来,却发现,瓶身上的英文字母她一个都不认识!

    “喂!吃几粒?吃几粒啊?”不管她如果呼叫,那个少年始终低着头,毫无回应,可是,他却抖的越来越厉害了,此刻的天空,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

    米玉不管三七二十一,扣出一粒便喂了他一颗,见他终于咽了下去,米玉摸了一把额头湿淋淋的刘海,转过身胡乱收好他的书包,然后双手平举着顶在陆言额头。

    “快起来,我送你回家!”

    陆言的眼神忽然看向她,只一刹那,他颤颤地,向后缩了缩肩胛,湿淋淋的睫毛遮住了什么,是雾一样的眼神。他说:“你走吧。”

    那是2006年的一个平凡的午后,也是米玉第一次亲身经历到那个少年摧枯拉朽的崩溃,很奇怪,明明是震撼到无以言喻的错愕,日后每每忆起,却只在印象里留下来几片柔软的羽毛。

    毕竟,那场暴雨,只持续了短短的五分钟。五分钟后天气转晴,米玉却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拉着他直奔了大院后面的日本阁楼。

    ……

    米玉第一次听到顾云程这个名字时,这个少年已经去世三年了。

    日本阁楼里有水有电,神奇的是,它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破落,反而一进来,陆言就被里面的干净整洁惊住了。

    尤其是墙壁四周还贴满了不少简笔画,米玉拧了拧衣角的水,抖了抖头发,走到陆言面前,摘下他的书包,问他:“你要不要把湿衣服脱了晒一下啊?一会儿要感冒了。”

    陆言看着墙壁上的画问她:“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当然啦,我不仅喜欢写作,还喜欢画画,如果将来不能当上作家,当个画家也可以呀!”

    米玉见陆言没接她的话茬,便主动凑过去拧了拧他的衣角,一小摊水渍泅湿了地板,米玉蹲下一遍擦一边说:“看来你还是淋了不少雨,你最好还是把衣服脱了吧!对了——”

    米玉昂着脑袋朝上看他,认认真真道:“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去!”

    陆言静静望着自己衣角处那一小块轻微的褶皱,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的默许。

    她是那么自然递就拧上了他的衣角,又是那么真诚地关心着他会不会感冒。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搬来那天,钰莹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咱们这个院据说是原来的部队驻地,西侧还几个防空洞,旁边还有日本人留下的小阁楼,天呐那里面阴风阵阵的,她还当个宝似的封为秘密基地了——全世界都知道是她的秘密基地!”

    大概这里就是那个传说中阴风阵阵的小阁楼了。

    米玉收拾好地板,便超楼梯口走去,她回身招呼他一起过来——“速度跟上!”

    米玉一上来就大声嗷了一嗓子,陆言沉默着跟了上来,站在楼梯口不动,闷闷道——“有老鼠?”

    “不是!”米玉一下子把头顶的木质天窗掀开,努力嗅了嗅鼻子,呼出好大一口气来——“乌云散了,外面空气好新鲜呐!你看!”

    陆言向前走了两步,顺着米玉手指的方向仰头望去,一碧如洗的天空就在头顶,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沿映入瞳孔,好似一幅天然的画作。

    他微眯着眼睛,听到米玉在身边说——“一会儿,等天暗了,这里就是看星星最好的地方。我以前心情不好,就会跑来这里看星星。”

    “你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陆言收回目光,淡淡说道——“况且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心脏病发作。”

    米玉看了看他,莫名吐了一口气,好像……面前的人,精神又正常了。

    “我看你是精神病发作了吧。”米玉小声嘟囔着,但同时又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恻隐之心,原来,他说他的心脏不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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