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公夫人到底没能挽回理郡王妃,即便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讲道理又讲利益,但理郡王妃此人什么都不缺,儿子却是她的逆鳞,唐惠而却偏偏当着她的面拔了她的鳞片,这桩仇怨如何能解。
庆国公夫人实在没办法,她越说理郡王妃的脸色越难看,眼看连她自己都要被牵连,忙起身告辞回了庆国公府,等庆国公回府告诉他诚意侯府的事,但彼时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日再做打算。
不过老夫人病了的消息却传开了。
第二日一大早,庆国公夫妇、李氏曹氏的娘家人、唐婉而以及诚意侯府的亲朋等便都上门探望。
唐婉而到得最早,她特意带着太医,先去看了老夫人,好在她只是那一阵气急了,堵了一口气才昏厥了片刻,昨日看了大夫又用过药,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只卧床休息几日即可。
倒是三姑娘,被理郡王妃那番话打击的体无完肤,她骨子里本就有些傲气,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陡然受了打击,一时想不开,倒像是生了死志,人从昨晚到现在依然未醒。
老夫人又担心理郡王妃彻底与他们生恶,三房与三王的婚事也再无可能,好像突然之间各种噩耗都向他们府上压来,不由愁云惨淡。
唐婉而安慰道:“祖母,您可别想太多,这些事有父亲、三叔还有我们晚辈操心呢,您当前保重身体要紧。”
老夫人脸色依然发白,嘴唇干裂起皮,眼窝都凹陷了不少,不过一夜,好似突然老了好几岁。
她长长叹息:“好不容易挣下了这份家业啊……”
唐婉而笑道:“祖母,您放心吧,即便咱们府上与理郡王府生了嫌隙,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还有太子殿下在呢。”
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苍老的眼眸中似是欣慰似是叹息,感叹道:“还好有你在。”
看过老夫人,唐婉而便去了三房。
曹氏已经在床边守了女儿一夜,此时人憔悴不已,她眼下发黑,鼻翼两侧突然多了两条法令纹,整个人不仅老了好些,瞧着面向也刻薄了不少。
唐婉而忙上前道:“三婶,三妹妹如何了?”
曹氏见了她眼睛便是一红,又强忍住了:“大夫也看了,我哭也哭了,骂也骂了,可她就是不醒。”
说着眼泪掉下来:“不过是丢些脸面罢了,她怎么就这么犟呢,即便京城呆不下去了,我们再跟着他爹求个外放就是,到时候谁又知道这些?可她就是不醒啊,这是要要了我的命啊!”
唐婉而看向唐惠而,几日前才见过的人,这会儿瞧着竟像是不认识了一般,那如花般饱满的脸颊像是突然瘪了下去,失去了光泽不说,还泛着些青气。
不免觉得可怜,又有些不耐,压根儿没想到这个妹妹这样没用,不过是被骂了几句,不曾伤筋动骨,更不曾威胁到性命,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但即便看不上,她还是换上担忧模样,和曹氏道:“三婶,我来前特意求了太子殿下,借了常年给他看病的牛老太医,他老人家已经看过祖母了,也跟着我来了这里,不如先给惠而看看吧。”
曹氏听了忙擦了眼泪,边说快请。
牛老太医看过后,给唐惠而扎了针,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曹氏大喜,对牛老太医谢了又谢,牛老太医却道:“老夫只是强行打开了三姑娘的关窍,若要人痊愈,还需得病人自己想通,内疏郁结,才能痊愈。”又留了一瓶舒肝解郁丸便告辞离开了。
曹氏亲自送牛老太医出门,唐婉而见唐惠而醒过来后依旧一副不死不活的模样,不由叹息道:“你做不了三王妃也好,免得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又怎能做好皇家媳妇儿。”
唐惠而心中不平,面上有了一丝怒色,她哑声道:“我不是受不了委屈,是她欺人太甚!”
将她贬低的一无是处,在那么多人面前肆意羞辱,这叫她如何做人!
这里的她自然是指理郡王妃。
唐婉而冷笑:“这就是羞辱了?唐惠而,你自视甚高也要有个度!且不说我这种要日日给大妇请安的侧室,便是我母亲、你母亲,难道她们就不曾受过委屈?便是祖母,当年还是庆国公府的庶女时,也要时时忍受嫡女们的欺辱、下人的忽视,难道就不比你听了几句难听话艰难?”
唐惠而一时说不出话来,胸口处却渐渐冒出一股酸涩,忍也忍不住,从昨日起就不曾落下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折转回来的曹氏就在一旁,这时也忍不住大大松了口气,只要哭了,那人便能好了大半。
唐婉而继续道:“这世道对女子,自有一套苛责的规矩,若你不想被束缚,那就努力跳出来,若你没那个能力跳出来,那就不要哭哭唧唧的埋怨辛苦,谁不是这样过的?谁没受过委屈?凭什么就你不行?你这番做派,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唐惠而心上那个空荡荡的大洞终于渐渐有了反应,她哭着唤道:“二姐……”
唐婉而缓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你放心,这件事……”
“快!母亲,二姐,三妹,宫里来人了!”
唐显益匆匆奔来,见了曹氏忙道:“母亲,二伯让人回来知会,说是宫里有圣旨来,天使这会儿应当已经出了宫门了,叫咱们赶紧准备起来。”
唐惠而忙叫人扶自己起来梳妆打扮,唐婉而问道:“二弟,父亲可说了旨意内容?”
唐显益道:“这倒未说,只叫我们快些准备。”
唐婉而思忖道:“按理说下给咱们府上的旨意不会如此突然,不论好事坏事,在此之前都会透露些风声,这回怎的一点音信也无。”
唐惠而闻言有些不安道:“二姐,会不会是理郡王妃进宫告状,陛下下旨申饬来了?”
“应当不会,”唐婉而分析道:“这件事在你看来要了命,却还不值得陛下亲自下旨申饬。”
但唐惠而心中依然惴惴不安。
这时曹氏也按品级大妆准备完毕,和唐惠而道:“你二姐说得对,不过些许小事,不值得陛下上心。快些走吧,别耽误了,具体什么事等会儿便知道了。”
走到半路时,三老爷匆匆而来。
众人忙上前见礼,曹氏见他脸色沉郁,极为难看,忙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陛下下旨申饬?”
“不是,”
三老爷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依然要人搀扶着才能站稳的女儿,艰难道:“方才二哥终于买通了来宣旨的一个小太监,打听到……是一道赐婚圣旨。”
“赐婚圣旨?给我们惠而的?”
曹氏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忙去看丈夫,却发现他并无一丝喜色,终于反应过来:“老爷?”
唐惠而上前两步,死死抓住三老爷的袖子,泪盈于眶:“爹,是……给谁的?”
三老爷深深叹息:“是给你们表妹的。”
唐惠而的手垂下,大颗大颗的眼泪瞬间落下,可人没发出一点哭声,她甚至笑了起来,呵、呵、呵地冷笑。
“惠而!”曹氏痛心极了,上前抱住女儿。
唐惠而一字字道:“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逐渐激烈,她秀丽的脸蛋也渐渐扭曲:“我是利用了她,可是我从未想过害她!我甚至、甚至处心积虑的想要和她处好关系,想和她做好姐妹!便是那理郡王世子,也是我拜托了二哥一次次筛选过后才选定的人,我甚至没想过让她嫁给他,我只是想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只想让她彻底相信我!”
她再也控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喊出来:“我从未想过害她,我给她留够了余地,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
“我现在就是一个笑话!她让我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曹氏几乎抱不住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恨,忙喊侍女们上前帮忙。
唐婉而看着几乎疯魔的唐惠而叹息道:“我早就说了,做事做绝,你偏要心软留什么余地,结果呢,害得只有你自己。”
“元清露!我恨你!”唐惠而嘶哑地喊出这一声,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惠而!”
众人又是一慌,曹氏恨极又担心极了,忙喊侍女把女儿背回去,又让人去叫大夫。
而此时,一直站在一旁的唐显益心中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他恶狠狠道:“元清露,我要杀了你!”
说罢便要冲出去,三老爷一见大惊,忙呵斥道:“显益!来人,快拦下他!”
“三叔!”唐婉而突然喊三老爷,众人不由看向她,唐婉而道:“三叔,让二弟去吧。”
三老爷脸色一变,斥责道:“你胡说什么,眼看天使即刻便到,若是显益这是个时候伤了人,到时候你表妹怎么接旨?”
“三叔,”唐婉而指了指被人背回去的唐惠而:“您难道就不想替惠而报仇吗?”
三老爷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报什么仇?说起来也是惠而自找的,如今你表妹眼看就要成为三王妃了,现在不息事宁人,难道还要把事情闹得更僵,到时候又等她来报仇?”
唐婉而笑了笑:“三叔,您与我便不要说这些场面话了,你我都知道,只要今天表妹接了旨,往后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便翻了天,您说,到时候她会不会找惠而还有显益报前日之仇?毕竟她看到的可不是惠而的良苦用心,而是他们兄妹要联手毁了她。”
三老爷一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可旨意马上就要到了,她在这个时候出事,如何说得过去?”
唐婉而从容不迫:“三叔,旨意内容是什么,在天使未开口之前,我们都是不知道的,这时表妹出了事,就只能怪她命不好,难道三王还能因此怪罪我们?”
“但三王可不是一般人,若此时杀了你表妹,即便没有证据,他想要替她出气,也不过一个理由罢了。”
唐婉而笑容温婉:“三叔,谁说要杀了表妹?杀了人,便毫无退路了,但若是叫她因意外毁了容或者残了身躯,如何还能做三王妃?又如何让三王怜爱?”
毁容和残疾可是比杀了元清露还残忍,毕竟死了一了百了,可若毫无希望的活着,那简直就是折磨。而且这样的丑陋之人,只要是男人,就绝不可能有半分怜惜之心。
如此一来,接旨的人有了,但也绝不可能接旨了。
真是,好毒的心计!
三老爷看着眼前仪态万千的侄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心头发冷。
唐婉而却神情自若,微笑催促道:“三叔,时间可不等人,您得赶紧做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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