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惠而跑到前厅时,老夫人正在周旋。
“俗话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老身虽是她们的祖母,但在她们的婚事上倒不好自专,须得等老三回来后,与她媳妇商议了,方能给您答复。”
自然没有头一回提亲便应下的,哪家不是往来两三回,总要拉扯一番才显得自己孩子金贵。
理郡王妃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她也没想着这次上门便能定下,只不过要让诚意侯府看到他们的态度,便笑着道:“老夫人言之有理,您府上的姑娘本就贤名在外——”
“祖母,孙女求见!”
理郡王妃的话被突兀的喊声打断,不由朝外看去。
老夫人脸色一变,朝侍候在侧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正要出去,理郡王妃已经笑道:“这是府上哪位姑娘,这么着急想必是有要事。既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了,就先告辞了。”
老夫人顿时大松了口气,忙站起来要送她,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唐惠而竟然在侍女的帮助下闯了进来。
她一见理郡王妃笑容满面的模样,顿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不顾老夫人黑下来的脸色,忙喊道:“还请郡王妃明鉴,当时与您府上世子在一处的不是我,是寄居在我们府上的表妹元清露!”
理郡王妃脸上的笑容落下,淡淡打量眼前的少女,见她身形高挑,模样也不错,但应该是大哭了一场还未收拾,此时妆发散乱,泪痕未干,一脸急切,极为狼狈。
而能让她失礼至此的原因,竟然是不想嫁给她的儿子!
她竟还有脸看不上她宝贝一般的儿子!
理郡王妃已是气极,她本就对唐惠而有些意见,此时更是断绝了要娶她做儿媳的念头。
她从唐惠而身上收回目光,和老夫人道:“到府上来提亲是三王提议的,因为他亲眼看见了昨晚的那场荒唐事。我本不想答应,毕竟我们则儿虽有些欠缺,但心底纯善,便是陛下也怜爱之极。可也是三王说,你们诚意侯府的女儿错不了,则儿也到底有些过错,便该担负起责任,因此,我便特意请了庆国公夫人走这一趟。”
她毫不留情的戳穿老夫人苦心遮掩的糟污,以及唐惠而粗陋不堪的谎言和陷害,前厅立时陷入寂静,老夫人脸皮紫涨险些站不住,唐惠而面色惨白人几乎傻了。
但理郡王妃依然不打算放过,她再次看向唐惠而,轻蔑不屑的目光毫不掩饰:“谁知今日上门我才知道,何谓名不副实,何谓沽名钓誉,何谓心思歹毒!就你这样的还敢看不上我家则儿还妄想三王妃的身份?呵,本王妃劝你,倒不如先找面镜子好好照照你自己!”
说罢,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哎,郡王妃……”
“哎呀,老夫人!”
庆国公夫人眼看理郡王妃怒气冲冲而去,忙要去追,偏这时老夫人又倒了下去,她只能先顾扶老夫人。
此时老夫人双眼紧闭,脸色紫涨,身体僵直,李氏忙喊请大夫,几人一起抱着老夫人去了里间的矮榻上。
老夫人躺下后缓过来些,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死死抓住庆国公夫人的手,她哑着嗓子急切道:“去!理郡王妃!”
庆国公夫人明白她的顾虑,忙道:“姑母您放心,这门婚事结不结无所谓,但一定不能与理郡王府上结仇,您安心,我这便去追郡王妃,若我不能说服,到时便叫国公爷出面!”
老夫人费力点头,僵硬的手掌把她往外推,庆国公夫人匆匆而去,到了外面见唐惠而瘫软在地上面无人色,也只是冷冷看了一眼,便急急离开了。
幽娴在一旁担忧极了:“姑娘,您别这样姑娘,哭也好骂也好,您说句话呀。”
这时李氏从里面出来,呵斥幽娴道:“没看见老夫人病倒了?还由着你们姑娘在此任性,还不赶紧把人带回去!”
“是,二夫人,奴婢这就带姑娘回去。”
李氏也不再管她,到外面叫来大管事吩咐道:“快派人去把二老爷三老爷还有几位公子叫回来,还有大夫呢?去催了没有,让他赶紧来……”
整个诚意侯府都动荡起来,唐惠而的意识却似乎远离了她的躯体,她恍惚地看着祖母倒下去,看着庆国公夫人冷淡的目光,看着二伯母的呵斥,看着所有人都急切地跑动起来,她却好像没了感知。
她像木头一样被幽娴带回了三房,路上碰到闻讯而来的唐珍而唐菡而,对她们的关切询问毫无反应,最后她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和她说“睡吧,睡过去就好了,等你睡醒了,便一切都过去了”,她便真的睡着了。
等大夫来看过她后,众人才发现有些不对,竟然怎么都叫不醒她了。
这日曹氏恰好回了娘家,因她娘家大嫂开着间有名的绸缎铺子,想着去挑选几匹新料子给女儿做衣裳,好应对永安侯府的寿宴,叫众人看看未来三王妃的风采。
谁知回府后,却天都要塌了。
她看着女儿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模样,心疼得快裂开。
她的惠而,她那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的千金女儿啊,明明她那样优秀,本该是天之骄子的人儿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曹氏守在唐惠而床边大哭,这一刻什么筹谋,什么前途,她全都不在乎了,她只要她的女儿好好的,只要她的惠而回到以前,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怎么都醒不过来了。
“娘的惠而,求求你回应娘啊!无论你要什么,娘都给你,你回娘一声啊!”
曹氏哭得撕心裂肺,三老爷原本极为恼怒两个孩子做下蠢事气倒了老夫人,如今看女儿这幅模样,也再说不出什么谴责的话,只能默默守在一旁。
而站在他身后的唐显益,则血红着一双眼,迸发出仇恨的目光,死死攥紧了拳头。
这天夜里,岳翎从外面翻进院子告诉元清露老夫人和三姑娘病倒的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尚未探问清楚,只听说是突发疾病。
元清露想了想:“想必是三表姐的婚事出了变故。”
“那咱们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以诚意侯府的行事一定会找来。
元清露笑了笑:“不怎么办,暂且等着吧。”
她知道这应当是三王出手了,只是尚有些不解他到底做了什么,又如何在陛下和娴妃面前解决她的身份带来的阻力。
毕竟以元清露的出身和现状,想要成为三王妃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此时,明玺和娴妃已经与当今陛下说了好一会子话了。
明帝与娴妃是少年夫妻,情谊非常,明玺又是明帝的小儿子,因而很得明帝宠爱。
平日里明玺在明帝这里几乎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今儿这桩婚事,明帝却一直不愿松口。
不管娴妃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是撒娇耍赖,明帝就是不吐口。
偏偏事件的主角儿却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一点都不着急,任凭他母妃和他父皇纠缠。
明帝早就看不过去,忍不住道:“阿细,你母妃为了你的婚事无所不用其极,可朕看你倒是轻松得很嘛,怎么,你就当真不着急?”
明玺这才坐正了些:“回父皇,儿臣自然是不着急的,毕竟儿臣愿意与那元家姑娘成婚也不过是因为对她的排斥没有其他女子那般强烈罢了。若您不答应,也没什么不可,儿臣再等着就是,总能等到那个儿臣愿意亲近的出现。”
明帝正要说话,明玺又道:“只是有一桩,您和母妃往后不要再逼儿臣,否则,儿臣便浪迹天涯去。”
“你这个逆子!”
明帝恨铁不成钢地骂,娴妃心疼儿子,忙抱住明帝的手劝道:“陛下,阿细就是这么个德行,他性子倔,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如今他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个,您就成全他吧,否则只怕等妾身死了也抱不着孙儿了。”
明帝怎会不担心儿子的血脉延续,只是他极为不甘心。
他这小儿子虽莫名得了个怪癖,可无论人才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便是天仙也配得上,可偏偏他那眼睛跟被驴踢了似的,看上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笑话他。
娴妃自然懂明帝的思量,他虽是一国之君,不用看任何人的脸面,偏又极重面子,生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些不好听的话,可儿子和他的面子孰轻孰重,娴妃自然分得清。
她甩开明帝的手,拿着帕子捂住心口细细啜泣:“陛下,臣妾伺候您快三十年了,这些年里,臣妾不是没有过委屈的时候,可臣妾深知您的艰难,因而从不多说什么,便是当年……”
她哽咽了一声,哀伤道:“臣妾从不曾求过您什么,可毕竟事关阿细的终生大事,难道您就不能疼惜疼惜臣妾,允了臣妾这一回吗?陛下,臣妾求您了!”
说着便要跪下,明帝忙一把抱住了人。
娴妃说起当年时他心中已然不是滋味儿,这会儿见心爱之人为了儿子竟恳求至此,到底心软了,一边替娴妃擦去眼泪,一边道:“好了好了,是朕欠你的,朕答应了行不行!”
娴妃破涕为笑:“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臣妾多谢陛下。”
明帝冷哼道:“要谢朕的可不是你。”说着拿眼斜着明玺。
明玺只好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哼!”
明帝这会儿对这个小儿子意见很大:“既是你自己求来的婚事,那便早些成亲,为你母妃多生几个孙儿。”
明玺诚实道:“父皇,只怕有些困难,儿臣目前只能做到让那小姑娘靠近儿臣三尺,再多一步,儿臣就想一掌拍死她。”
明帝皱眉:“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不要辜负你母妃的期望才是。”
“儿臣尽力。”
明玺行礼告退,边走边听到他母妃还在和父皇痴缠:“陛下,既然答应了您就赶紧把旨意写了吧,免得过会儿您又反悔。”
“瞎说,朕是天子,天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会反悔。”
“是是,您最讲信用,来来,臣妾已将笔墨拿来,您赶紧写吧。”
“你就是急性子,要朕说着什么急呢,那女子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倒不如你把人招进宫来看过再说。”
“陛下,您要相信阿细的眼光,他看上的准没错……”
“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看走眼了……”
走出大殿,明玺忍不住勾了勾唇,往后再不会因为婚事而被逼迫了,他想起便心情愉悦。
只是看了眼天色,今天是来不及去宣旨了,只能等明天了。
想到那小姑娘的冷静和果决,不过一夜,她应当是能等的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