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牢从鸱吻处离开后,便将负熙召唤到灵心阁:“交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负熙将一份名单交给蒲牢,蒲牢看着名单,上面写着:礼部侍郎郑涟,工部尚书齐述敬,奉国公赵文,龙侯爷囚牛,右相夫人,昱归商行九昱…
蒲牢问道:“十日之内与占恒有交往之人的名单都在这里?”
负熙:“不错,柳崇林已对名单上的人进行监视,包括咱们灵闕。王上昨日那般威慑,会否同此有关?”
蒲牢点头:“有人在故意挑拨我们与王上的关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九昱那边依然要试探,名单上其余人等,也要调查。一旦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杀!”
每每听到九昱的名字,负熙都会犹豫一下。
但对于蒲牢的命令,他从来也是不敢违抗的。
蒲牢:“但目前要恢复王上对我们的信任,当务之急,还得让鸱吻去治好岚妃。我的话她已不肯听,负熙,你去劝劝。”
负熙有些为难:“阿姐,这次鸱吻怕是连我都……”
蒲牢拍了拍负熙的肩膀:“负熙,灵闕里,最听我话的人便是你,我交给你的任务,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阿姐相信,这一次,你还是会给阿姐一个漂亮的答复,对吗?”
面对蒲牢期许的眼神,负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负熙穿过花园,来到鸱吻房门口,他知道这次鸱吻是伤透了心,他也知道蒲牢阿姐绝非恶意。
无奈的是,语言这东西,在表达爱意的时候如此无力,在表达伤害的时候,却如此锋利。
在这看似华丽雄伟的灵闕内,这种事儿,在他记忆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依稀记得阿父曾说过,人世间,最重要的事儿便是一家人在一起。
直到阿父离开,他的愿望也没实现,而到了如今,更是兄离妹散,负熙叹了一口气,还是无奈地敲开了鸱吻的房门。
璇儿行礼:“四爷,您怎么来了?”
负熙点头,走进去:“你先下去吧。”
负熙将门关上,走到鸱吻的榻边,鸱吻知道负熙来了,装睡而已。
她大概能猜到负熙要说什么,依然是用被子盖住头,翻过身,背对着负熙,佯装还在休息。
负熙坐在床边,又何尝不知道鸱吻的心思,他也不说话,温柔地拍着被子。
就这样,这对兄妹各怀心事,坐了近半个时辰。
最后还是鸱吻忍不住,先开了口:“我知道是蒲牢阿姐让你来劝我的。可蒲牢阿姐却让我救坏人…负熙阿兄,你回去吧。”
负熙温柔地说道:“负熙阿兄给你讲个故事好吗?”
鸱吻将被子捂得更紧:“我不听!”
负熙温柔地将被子拉下来一些:“跟蒲牢阿姐无关,跟坏人无关。”
鸱吻犹豫了一下。
负熙:“相信我。”
鸱吻没有说话,负熙继续说道:“有位女子,大概跟咱们阿母一样的年纪,也跟咱们阿母一样的善良、漂亮,她时常帮助穷苦人,救助小动物。”
鸱吻放松了警惕,稍微地扒开了被子,只露出眼睛,默默看着他。
负熙:“有一次,她无意间闯入了皇家狩猎场,眼看一支箭便要射中兔子,她于心不忍,竟一把抓住即将射出去的箭。”
鸱吻:“后来呢?”
负熙:“后来,她的右手上就永远有了一道大大的疤痕,此番王上虽然没有射中兔子,却被这位善良的女子射中了心。”
鸱吻试探地问道:“是岚妃?”
负熙点点头:“王上是个怎样的人,我不做评价,也不想逼你。只是,岚妃确实是位良善之人,你当真忍心看她受病魔折磨?”
鸱吻犹豫了一下:“我……”
负熙爱抚着鸱吻的头发:“你大病初愈,还是早些休息,这个问题,不必着急回答。”
说完,负熙离开了鸱吻的房间。
走出房间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又能给蒲牢一个漂亮的复命了。
可是,下一次呢?
一大早,归苑的灶阁里就香气四溢,九昱将一只只八宝粽都装盒包装。
大黄双手粘满了糯米,气喘吁吁:“姑娘,灵阙的人都讨厌死了,尤其是那个负熙,他都那么对您了,您怎么还去给他们送吃的?真是糟蹋了我这一大早的辛苦。”
九昱:“我又不是去找他,我只是去看望鸱吻。”
大黄正想跟着,九昱直接挡住:“我一个人去便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别忘了。”
九昱神情严肃,大黄忽然明白,也是目光一凛:“姑娘放心。”
说完,九昱便拎着八宝粽,前往灵闕。
快到灵闕门口的时候,九昱看到柳青娥还有她的侍女,也提着礼品往灵闕的方向来。
九昱不知道,此番柳青娥前来乃是受了自己夫君杜焕的指令,杜焕差使柳青娥前来,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这么说来,还是因为他在外头的那个贾妙云。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贾妙云又一次任性地跑到杜焕府来找杜焕,本想跟杜焕撒撒娇,却没想到,被杜焕一把推开:“好好的,你怎么跑来了?新宅子不是住的挺好吗,你先好好住着…千万别来这!”
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是没名没份地被藏着掖着,贾妙云一生气,把脚一跺:“哼,一栋新宅子就打发我了?您可是答应要娶我入府的!”
杜焕知道贾妙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能三十六计哄为上计,压低声音抚慰道:“哎呦哟,我的小祖宗,别气别气。”
贾妙云也知道适时地示弱,便叉着腰等着杜焕的下一句承诺。
没想到杜焕却说了占恒被王上秘密关押之事,贾妙云一脸蒙:“那跟我们有啥关系!”
杜焕解释道:“他在王上面前犯的是大事儿!一不留神,我也是要遭殃的!唉,这么跟你说吧,我就快要晋升户部尚书了,如今半点错处都不能被人揪到。要不是我岳父,我就晋升无望,还有可能像梁书瀚那样被…”
杜焕做了个砍头的手势,贾妙云被吓到:“怎,怎么会这样?”
杜焕唉声叹气,本以为贾妙云会理解,就此见好就收,没想到这个女人依旧是不依不饶:“说到底你就是怕你岳父,怕你家那个母老虎,不想对我们娘儿俩负责。”
贾妙云知道这个孩子对杜焕来说很重要,于是又恰到时机地流了两滴眼泪。
果然杜焕又一次没辙了,贾妙云借着委屈,接着说:“你那岳父和母老虎不是好相处的,要是让他知道我肚子里有了您的孩儿……你难道要把我们娘儿俩杀了不成?这可是你们杜家唯一的种!”
杜焕连连摆手:“不不不,当然不能!”
孩子是最好的筹码,贾妙云算是掐住了杜焕的七寸,进一步地安排着:“您自己也说过,连买宅子都得偷偷摸摸借钱,以后不能全指望着你岳父。以我看呀,咱们还得有些旁的依仗,万一哪天跟他们摊牌了,咱也有帮手不是?”
杜焕点了点头:“不错,可是我还能依靠谁呢?”
贾妙云眼珠一转:“灵闕!”
杜涣犹豫了一下,继而嘴角一丝笑意:“如今,能跟柳家分庭抗礼的,唯有灵闕。”
杜焕回去左思右想,想不到目前能与灵闕搭话的理由。
不过一日,鸱吻生病的消息便传到了杜焕耳中,真是天助他也。
杜焕随即便安排夫人柳青娥先来试水。柳青娥也没有想这么多,她来灵闕另有目的。
九昱故意放慢步伐,调整了情绪,露出了微笑,对着柳青娥行礼:“杜夫人早。”
柳青娥也十分吃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昱姑娘。”
九昱看着柳青娥的礼品,故作不知地问道:“不知杜夫人这是?”
柳青娥:“听闻小姑娘偶感风寒、身子不适,特来看望。”
两人谈话间,金管家也出来,招呼着柳青娥,发现九昱也站在门口,自然也是不能怠慢。
于是,在金管家的带领下,两人进了灵闕。
九昱礼让柳青娥,柳青娥一向喜欢懂事儿的姑娘,对九昱很是满意,微笑着先走进去,九昱紧跟其后。
金管家把柳青娥和九昱安排在灵心阁吃茶等待后,便去后院请示蒲牢。
闲暇间,柳青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九昱聊着天:“九昱姑娘在归苑住得如何?”
九昱礼貌回答:“归苑屋室典雅,院中花草景致极妙,九昱住得甚是舒心。”
柳青娥:“是吗?听闻九昱姑娘不喜人多,院内仆从极少。那么大的宅子,不觉得…”
柳青娥刻意强调了一句:“不觉得阴凉吗?”
九昱依旧面带微笑:“夏至将至,阴凉些正合适呢。”
柳青娥尴尬地笑笑:“九昱姑娘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柳青娥上下打量着九昱:“真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入你的眼?”
九昱稍作思考,回答道:“真心真诚之人最好。”
柳青娥回味着这四个字,真心真诚。
是啊,少女时代的柳青娥心中向往的夫婿,不也是一名能够真心真诚待自己的男子吗,不求他飞黄腾达,不求他家财万贯,只求他真心待之,这大概是每个少女对于意中人心中最初的期许吧。
只是,时光荏苒,谁都不记得当初的承诺了。
警惕感超强的九昱,忽然不说话,她用余光往后瞄到了一个身影,她知道,那是蒲牢,与自己同样警惕性很高的蒲牢正远远地看着灵心阁里这两人。
九昱调整神情,说话声音略高了一些:“说到真心相待,九昱极是羡慕杜夫人。”
柳青娥有些吃惊,忍不住反问:“羡慕我?”
九昱继续说道:“说来惭愧,九昱自幼有些弱症,近日复发,想去巫祝大人那处求治。怎奈九昱只是个商人,入不得大人的眼,只好先命大黄探探那边的口风,争取快些得见。”
柳青娥端茶吃着。
九昱继续:“大黄啊也是笨,进不去巫祝府,只好在门口徘徊,恰遇见杜大人同巫祝大人一道出来,还对巫祝大人连连感谢,说是不用担忧夫人的灾疾了。”
蒲牢听到这里,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
九昱:“能遇着一个如此关心自个儿的男子,是莫大的福分。九昱对夫人,着实羡慕得紧。”
与蒲牢脸色一样难看的人,还有柳青娥。
因为这件事,柳青娥跟杜焕已经被阿父柳崇林责骂了一番。
柳崇林作为负责审讯占恒的官员,无疑是知道,杜焕前去占恒塔寺之事的,当晚,柳崇林便急匆匆地将自己与杜焕叫到府上。
柳崇林严肃地站在前面,杜焕和柳青娥在下面有些紧张,杜焕陪笑:“不知岳父大人深夜叫小婿来此,有何吩咐?”
柳崇林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前日去巫祝府做甚?”
杜焕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解释:“那个…青娥一直未能有孕,小婿去请占恒测测何时能怀上。还有就是,为岳父您和青娥测测有何灾疾,以便尽早避过。所幸并未测出什么灾疾,岳父大人定会一路顺遂、步步高升。”
柳崇林冷脸:“那种骗人的把戏你也信!”
杜焕尴尬,柳青娥赶紧帮着打圆场:“阿父,夫君也是好心。”
柳崇林一拍桌子:“好心?怕是好心办坏事!占恒在御前犯了大错,已被秘密关押,我已禀明王上,将十日内入巫祝府见过占恒的人进行监视,一旦被查出点什么,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杜焕吓得跪下来,柳青娥也赶紧询问:“阿父,占恒是犯了何错,怎么这事儿外头并无消息?”
柳崇林:“占恒所犯之事,涉及朝中机密,关押审讯都是秘密进行的,以免打草惊蛇。等到事情完结,随便给占恒安个罪名,处死便了。”
柳青娥顿时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求情:“不管怎么说,夫君并无异心,去巫祝府也是为了咱们柳家,阿父能否通融通融?”
柳崇林厌烦地看了杜焕一眼:“我已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中去除,否则,你以为日子还能舒坦着过?”
杜焕:“多谢岳父大人!多谢岳父大人!”
柳崇林一脸傲气:“梁书瀚一倒,你是最有机会升任户部尚书的。关键时期,断不能跟罪人沾上半点关系。记住,我为的不是你,而是青娥。你若再敢养外室,对不住我家姑娘…我让你当初怎么爬上来的,如今就怎么摔下去!”
杜焕直接磕头:“小婿绝不敢对不住青娥!”
有柳崇林的撑腰,柳青娥多少有些得意。
柳崇林叮嘱:“青娥,万万记住,曾前往巫祝府之事,绝不可透露。”
柳青娥坚定地点点头:“女儿明白。”
柳青娥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儿会被九昱看得一清二楚,突然有些紧张:“大黄是看错了吧?那天我夫君下朝之后便一直呆在家中,哪儿也没去。”
九昱疑惑:“是吗?那大黄……”
不等九昱说完,柳青娥连忙说道:“大黄定是认错了!”
九昱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也是,大黄是个笨小子,认错也是有可能的,回去我便教训他。”
柳青娥紧张地笑了笑,往外看,没发现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这一切都被蒲牢看在眼中,看着柳青娥的紧张神情,蒲牢心生怀疑。
柳青娥额上冒冷汗,用手绢揩了揩汗:“蒲牢姑娘怎么还没来呢?”
蒲牢装作刚到,脚步匆忙入,面带微笑:“不好意思,方才家中事务繁忙,让二位久等了。”
九昱和柳青娥起身行礼。
蒲牢:“多谢杜夫人与九昱姑娘如此关心鸱吻,鸱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得做入宫的准备,不能亲自出来表示谢意,真是不好意思。”
柳青娥笑:“哪里哪里,柳家与灵闕是世交,我也是看着小姑娘长大的,关心自家妹子是应该的。”
九昱微笑:“鸱吻无碍便好,九昱告辞了。”
蒲牢与九昱、柳青娥稍微寒暄了两句,便目送她们离开灵闕。
九昱面带微笑,看着柳青娥快步离开的背影和紧张的神情。
九昱知道,自己此行来看鸱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杜焕去过占恒的塔寺,柳崇林包庇亲属,瞒天过海的诡计已经被蒲牢记下,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不必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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