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闻声而来,  一看这场景全都慌了,仓皇地跪了一地,战栗道:“太子恕罪!小姐她年纪小不懂事,  请太子……”

    “无事,  都起来吧。”太子道。

    说是这么说,可他还蹲在地上捡滚落的李子,  侍女们怎么敢起来?

    没有吩咐也不敢近身,侍女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贵气逼人的青年将沾了灰的李子一颗颗捡起,用袖口擦了擦,  重新放回竹篮里。

    “给你装好了,也不吃你的了,别哭了,  好不好?”他放轻声音哄着小不点,把果篮往前递着,在李轻婵肩头轻碰了下。

    李轻婵仍耷着肩仰头大哭,  一张肉乎乎的脸哭得通红,  被他碰了之后,  晃着脑袋生气地往一侧转去,  侧面对着太子了。

    太子胳膊伸长了些,又用果篮在她肩上轻撞了下,道:“这位小姐?别哭了嘛,  我都跟你道过歉了。”

    李轻婵“哼”了一声,  头也不回地往后挥了下胳膊,把果篮推开后,像个陀螺一样又向侧面转去,几乎是背对着人了。

    太子失笑,跟着挪动到她正前方,  还未说话,李轻婵已泪眼朦胧地看见了他,又猛地转方向,就是不愿意看见他这个坏人。

    只是板凳小,她转身的动作太大了,圆滚滚的身子一歪,从板凳上滑了下去,在地上摔了个屁股蹲。

    她人又小又胖,落地时还颠了一下。

    太子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李轻婵听见了。

    她年纪小也知道这是被人看了笑话,哭得更委屈了,嗷嗷大哭,声音刺得人耳膜都要破了。

    “咳……”太子有点尴尬,手往耳朵上捂了一下又放下,好声好气道,“我不是在笑你……别哭了,明日我给你送些礼过来赔罪,可以不?”

    他离得近了,被李轻婵在胳膊上推了一下,人力气小,是一分一毫也没推动他。

    一看眼前小姑娘双眼红红,如泉眼一样,眼泪水怎么也流不尽,又黑又密的长睫被泪水打湿黏连在一起,被人欺负得厉害的样子。

    太子无言,又抬手在李轻婵眼前招了下,哄道:“别哭啦,你看你哭得脸都花了,都不漂亮了。”

    “你才不漂亮了!”李轻婵脸上挂着眼泪水回了他一句,不小心岔了气,咳了起来,没几下,就把脸憋得更红。

    她这样又哭又咳,模样委屈得很,太子没法了,无奈地起身转向一旁的侍女。

    正要让人来哄她,看见了大堆闻声而来的人,最前面的就是半大的钟慕期。

    他就不像侍女有那么多顾虑了,快步走到李轻婵跟前,蹲下去问她:“谁欺负你了?”

    李轻婵嚎啕大哭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憋了一下眼泪,抽着气抬头,委屈地喊了一声“表哥”,就往他身上趴去。

    钟慕期搂住她,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去给她擦着眼泪,朝太子微瞥,问:“是他欺负你了?”

    李轻婵哭得一抽一抽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被问了也答不清,扳开钟慕期的手,两条胳膊往他脖子上缠去,把头埋在他脖子里继续抽噎,几乎是挂在他身上了。

    热乎乎的眼泪水淌进脖颈,钟慕期搂住她拍了拍,板着脸看向太子,垂目,又看见了对方手中的果篮。

    他皱起眉,一脸不认同道:“你抢阿婵的东西?”

    “怎么会?我多大了,她才多大,我怎么会抢她的东西?”太子见他一脸护犊子的样子,好好解释道,“我就是看她可爱,想逗她玩……”

    钟慕期凝目,手臂护着李轻婵将人半挡住,少年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警惕道:“她是我的。”

    太子好笑地看看半大的他,再看看还是个萝卜丁的李轻婵,揉了揉额头,道:“行,你的。”

    “这也是你的。”他把竹篮递过去,“都是你的,你亲亲表妹特意给你留的。”

    钟慕期一手搂着李轻婵,一手去接果篮,目光从李子上浅浅的牙印扫过,回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太子摊手,又看了眼被他紧紧护着的啜泣的小姑娘,轻笑了一声,问:“姑姑说给你,她就是你的了?万一她长大后不愿意呢?”

    “我会让她会愿意的。”钟慕期道。

    平阳公主挑着与李轻婵说了一些,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头疼,嫌弃道:“你那一哭就是整整两刻钟,院子里的蝉都被你吵得换了地方,我看你也别叫李轻婵了,改叫李轻蝉吧。”

    “那是小时候,我现在又不哭了……”李轻婵被她说得窘迫,低声给自己找台阶下。

    她回忆了下,嘟囔道:“我到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哭过。”

    李轻婵自我感觉挺好,觉得至少在平阳公主跟前,她是没哭过的。

    平阳公主斜眼看她,轻嗤一声,让李轻婵有点心虚,她赶紧转移话题,“原来我还见过太子啊?”

    最近听了许多太子的事情,她还没从想过原来自己与之见过面。

    不仅是小时候见过,十多年后还阴差阳错中了同一种毒,只是她运气好,误打误撞寻到了一线生机。

    她见过太子,但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想着坊间流传着的太子身上的事,起了些好奇,问:“他后来真的没有对我生气吗?”

    平阳公主又朝她哼一声,道:“不仅没生气,还给你从宫中送来了瓜果,你倒是好,前一秒对人家爱理不理,后脚捧着人家的瓜果啃得直晃腿。”

    “我又不记得了……你说来骗我的,我才不信……”李轻婵悄声反驳。

    她小时候性子是不大好,可她不记得了,没有证据,那就是没有发生过。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平阳公主,她道:“怎么没有证据?他还给你送了些小玩意,有个九连环是不是?”

    平阳公主记不大清了,问了下欣姑姑,这才确认道,“是了,他本意是想哄你高兴的,结果你笨死了,解半天解不开,又把自己气哭了。”

    “那九连环还在府里呢。”欣姑姑肯定道,转头让人去把东西找了出来。

    李轻婵哼哼两声,又奇怪了,“不是给我的吗?怎么没被我带回家中?”

    “谁知道,可能是解不开觉得不好玩吧……”

    晚些时候钟慕期回来了,就看见李轻婵坐在桌边把玩着个精巧的九连环,他眼睛一眯,将这东西认了出来,问:“解开了?”

    李轻婵睨他一眼,哼声道:“这么简单,谁解不开啊。”

    “你。”钟慕期走过来把东西从她手中拿走,翻来覆去看了看,道,“你小时候解不开,非说太子故意送过来欺负你,不肯原谅他。”

    李轻婵觉得这还真是她小时候能做得出来的,腆着脸把东西从他手里抢回来,道:“骗人,我小时候肯定也能解出来的,一定是你又在里面动手脚了。”

    “把我想得这么坏?”

    “你本来就是。”李轻婵抱怨着,“你是最多心眼的人。”

    钟慕期当然不认,抓住她手腕去吓她。

    这厢打闹起来了,另一边的平阳公主却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情绪低落了下来。

    她撑着头斜倚在软榻上叹了口气。

    叹太子去的可惜,叹冯娴所托非人,也叹时移事易和人心易变。

    欣姑姑陪伴她多年,一看她这样就猜出了几分,刻意提起有趣的话儿,道:“奴婢记得,当初是世子不高兴太子总给阿婵送东西,故意把那九连环打乱让小姐解不开的。”

    平阳公主愣了下,“是吗?我都快忘了……”

    “是。”欣姑姑笑道,“世子故意在阿婵跟前说太子坏话,不然阿婵哪至于看见太子就躲。”

    “世子打小就会哄阿婵……”欣姑姑刻意把话题往两人身上引。

    平阳公主听她说了会儿,忽地一顿,问道:“荀氏几时处死?”

    欣姑姑想了想,答:“原本说是近日的,可前日奴婢听前面的侍卫说往后延了,估摸着还要一段时日。”

    “好端端的怎么要往后延?谁动的手脚?”平阳公主心头不悦。

    顾虑着李佲致到底是李轻婵的生父,不能让他出事也就罢了,荀氏又算个什么东西,早该死了。

    欣姑姑挥手让人都退出去,靠近了她低声道:“好像是世子的手笔。”

    平阳公主惊愕,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人去看看荀氏。”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道:“荀氏在牢中突发恶疾,每日都痛苦难忍,世子念在她好歹曾照顾了世子妃几年的份上,特意给她请了缓刑,派人给她医治。”

    平阳公主大为不解,“荀氏以前有过恶疾?”

    钟慕期早把这人查了一遍,要是真的有什么恶疾,她也该知道才对,怎么从未听说过?

    平阳公主思忖了会儿,确认自己没记错,又问:“荀氏得的是什么恶疾?”

    “心疾。”侍卫答道,“孟梯诊治出来的,绝对错不了。”

    平阳公主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心中总算是舒坦了几分。

    让侍卫下去后,她饮了口茶,带着笑意道:“子晏做事就是周到,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她死了。”

    “可不是吗,世子向来想得比旁人多,是从不让自己人吃亏的。”欣姑姑应着,道,“阿婵小姐这几年在她手底下遭的罪,就得丁点儿不落地还回她身上去。”

    平阳公主点头,若有所思道:“就该如此,只是不知道那个李佲致如今是怎么个样子……”

    欣姑姑笑,“那山高水长的,世子做事又不喜欢跟人说,谁知道呢?公主且等一等,消息总会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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