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被灭门的事在矿场上流传了几天便渐渐没人提起,只不过因为当日郑琋杀人的场面太过触目惊心,很多人在亲眼目睹之后,再见到她都主动离得远远的。
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了她,自己就会像那些杀手一样没了命。
对此,郑琋反而乐得自在,没有人再凑上来套近乎,她只觉得世界一下子清净了不少。
空闲时间里,她会牵着墨玉,带上郑璠一起,到空旷处教他骑马,顺带着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
有时候郑玓也会跟着,郑琋就会拉着姐弟俩一起训练,不说能让他们学多少东西,基础一点的,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而每次郑玓出现,钱越就会找理由跟过来,偶然一次机会郑琋和他交了手,虽说碍于郑玓郑璠在场,两人都是点到为止,但这也让郑琋确定,钱越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有亲人朋友相伴,手痒时还能找到人切磋,郑琋还是挺喜欢这种安定的日子的。
唯一不满的就是郑璠了,他既要给刘先生帮工,又要到许夫子那里读书,闲下来还要跟着郑琋学骑马、学武艺。明明挤不出来一点空闲时间,偶尔头脑空白时,他还是会纠结于那些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
琋儿姐姐又没有害人,她出手也是为了自保,怎么会有人暗地里指责她下手太狠?
六七个杀手围杀,琋儿姐姐要是不狠的话,纠缠中肯定会受伤。明知道这一点,还要她选最艰难的方法去抵抗,难不成她就应该平白受着吗?
想不通这点,郑璠做什么事都有点心不在焉,而他这种状态最先被许夫子发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责。
“你若是不想读书可以不读,赶紧回家,朽木一块,老夫看着就头疼。”
郑璠猛然间醒神,他捧着书,下意识缩了缩脑袋,“您昨天还跟小意哥说过我有天赋。”
许夫子闻言一顿,更生气了,“许意那小子,堂堂男子汉,偏要学那长舌妇行径,我看他今日的饭是不用吃了,吃了也是浪费!”
郑璠知道许夫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罚许意不准吃饭,但到底是自己把许意拉下了水,于是赶忙补救,“夫子我错了,你要罚就罚我吧。”
“哼,我罚你做什么,有用吗?你又不是我养着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夫子虽然不肯收我为徒,但教导之恩郑璠永世难忘,所以不管您说什么,我都是要听的。”
“油嘴滑舌。”许夫子气消得很快,“这几天你都心不在焉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让你这么在意?”
“也算不上什么麻烦……”郑璠放下书,说起了矿工们疏远郑琋的事,在他眼里许夫子是最有学问的人,他肯定跟那些人不一样,“夫子您说,他们是不是很奇怪,琋姐姐又不是非不分,哪里会滥杀无辜?他们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许夫子也听说了矿场上的事,之前郑璠来上课,郑琋也顺道过来拜访过他,他对那个姑娘印象很好,知情懂理,怎么看都不像个能手刃杀手的人。
不过他倒不会对舞枪弄棒的女子有什么偏见,“既然你家阿姐是天上飞的雄鹰,你干嘛非要把她拉下来,和地上啄食的麻雀相提并论呢?那些人会怕她,是他们见识短浅。”
郑璠恍然大悟,心情也好了起来,“是啊,他们忽略前因后果,只看到琋姐姐动手杀人的表象,却不曾考虑那些人本来就该死,这是他们的不对,而我们看得到琋姐姐的好就够了。”
“你明白就好。”许夫子见他不再钻牛角尖,摆了摆手,“我看你也没心思再看书,罢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
郑璠把桌子上的书收拾好,跟在许夫子身后往外走,“夫子,今年八月的院试,弟子可以参加吗?”
许夫子的脚步一顿,片刻后神色如常的继续走,“以你的学识,不说院试,乡试上都可以去搏一搏名次,但我早就说过,你身上罪人之后的枷锁一日不除,科举的路你就一日别想走通。”
郑璠闻言,抱着书的手臂紧了紧,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在听到许夫子的话后还是有些难过。
“夫子,我这样,真的没办法参加科考吗?”
“老话说祸不及子孙,但当朝皇帝在这方面和先帝不同,他既然下令罪人之后三代以内不准捐官科考,那你想要走上仕途,就必须另想办法。不过也不是说这样就一点办法没有,毕竟地方上的事情,京城里的大人物鞭长莫及,哪里能面面俱到?”
许夫子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但是郑璠听懂了,他不是不能科考,而是不能以平江府郑家人的身份参加。
他该怎么做?伪装身份吗?
郑璠和许夫子告别,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想改换身份,要是郑家能平反就好了。
“哎,哪有这么容易就平反。”郑璠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天蓝云白,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郑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能蒙混过关吧。”
他想好了,不拼一把是不甘心的,现在就希望报名的时候他的家底不会被人翻出来。
嗯,最好是当年的流犯名录被老鼠啃了,找不到最好。
……
西陵城,万福楼二楼雅间,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临窗的位置,一脸嫌弃地喝着茶水。
听着窗外的叫卖声,他烦躁的关上了窗,“乌烟瘴气的地方,开窗没一会儿桌子上就能落一层灰尘。”
在中年男子对面站着一个媒婆,见到男子这番做派,暗地里撇嘴,不就是京城来的?可真矫情。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笑盈盈地看向中年男子,“咱们西陵城原本就是边塞苦寒之地,自然是比不上京城,那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行了。”男子放下手中茶盏,连看媒婆一眼都懒得看,“我也不跟你扯些有的没的了,我花钱让你过来,是有事要你去做。”
他说:“手底下那些人应该和你说过我的身份了吧,你好好办事,让我们主家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媒婆听到好处眼睛一转,“王管家您有事吩咐,老婆子我别的不会,那给人牵线拉媒的本事可是一顶一的好,就是不知主人家打算给哪家公子姑娘说亲?”
“不用你费那个心思,那姑娘我们已经定下来了,到时候只需要你在旁做个样子就行。”
媒婆一噎,她干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主家会提这种要求,请来媒婆只为做个样子。
只不过京城的公子娶妻娶到西陵城里来,这可是件稀罕事,等她忙完回去,和她那些老姐妹就有的聊了。
正想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又有人进到雅间里来。
“王管家,我们打听过了,西陵城安置流民的地方有三四处,流民名录早些年也已经混编进了当地户籍,要从中查一个人,少不了要费上一番功夫。”
王管家闻言皱了皱眉,他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里,“没有什么办法能尽快找到人吗?”
“郑家犯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年的主犯都已经伏法,剩下的都是些老幼妇孺,当初那几个负责押送的官差并没有重视,把人送到北疆后就没再过问,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手里没有一点线索,确实不好找人。”
王管家无法,朝来人挥了挥手,“尽量找吧,把当地姓郑的人家全都查一遍,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再无所获,你就留在这里不用回京了。”
“这……”
“走走走,都走,赶紧找人去,别杵在这里烦我!”
王管家连带着媒婆一起打发了,心里早有主张,实在找不到的话,到时候他就在西陵城挑个漂亮姑娘买回来,让她冒名顶替。
反正夫人只说让他把郑家姑娘带回去,也没说是哪个郑家姑娘,这天底下姓郑的人家多了。
王管家在这边优哉游哉的喝着茶,隔壁雅间,周家商帮里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
“是他们吗?”
“应该是吧,京城来的,听说在找人。”
“那没错了,郑姑娘说的应该就是这伙人。”
“既然这样,我们赶紧去告诉郑姑娘……”
王家来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郑琋那里,当时她正和钱越一起拖着猎物下山,突然听到消息,她愣了一瞬,手里还留了口气的猎物都差点逃脱。
钱越见她这样,很是稀奇,“这世上竟然还有事情吓得住你?”
郑琋没有反驳,只是直直盯着他。
钱越被盯的有些发毛,“你怎么了?真的遇到难题了?有事可以和我说,看在你阿姐的面子上,我肯定会帮你的。”
“没怎么。”郑琋收回视线,片刻后又看了他一眼,很是大度的没跟他计较,也没和他解释,他言语中所谓的吓住她的事情其实跟郑玓有关。
哎,如果事情依然沿着上辈子的轨迹发展,那一个弄不好,你媳妇儿就没了。
郑琋心想,钱越这个人明明看起来挺靠谱,性子也不软弱,他既然那么喜欢郑玓,上辈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郑玓嫁给别人呢?
想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郑琋把手中的猎物交到钱越手上,“我有点事,你先去回去,阿姐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被周大哥叫去帮忙了。”
自从在万福楼和周老大他们吃过饭,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掌握王家人的动向,她时不时就会到城东周家商铺转转。
当然,她也不是让人白忙活,周家商铺在西陵城里立足,除了丰厚的财力之外,遇到宵小找事,少不了武力震慑。郑琋身手好,在商铺里坐镇,对周老大而言就是吃了颗定心丸。
虽然是给人做打手,但郑琋并不在意,恩情再重也经不起单方面的损耗,有来有回才不会伤了彼此之间的情谊。
钱越也知道她在周家商铺给人做事,因此并没有怀疑,“那你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郑琋应了一声,跟着来给她通风报信的商铺伙计进了城。
一路来到周家商铺,周老大早已等候许久,见郑琋前来,一边招呼着伙计们关门打烊,一边把郑琋迎进门。
“郑姑娘,你要我们打听的人总算有了眉目,京城来的,姓王,现在就在万福酒楼,我已经派人在那盯着了。”
“来得是什么人?”
“好像是个管家。”
王管家?郑琋对他有印象,当初她偷偷溜进王家时见过他。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要亲自过去看看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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