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秀被司马光紧紧搂在怀中。此刻,她好似成了溺水者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司马光从未有过这般逾矩之举。他之前所有的触碰与试探都只是浅尝辄止而已,温和的话语下往往是克制与疏离。
他抱得那般紧,手却握成了拳,小臂箍着张儒秀的腰,像是菟丝子一般纠缠着那根稻草。
张儒秀被背后的热意闹得措不及防,越是挣扎身后的人抱得越紧。耳旁,是司马光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光哥?你怎么了?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张儒秀想拨开腰间放着的手,试了几番后,居然还是没能逃脱开来。
“我怕打雷,真的好怕。”司马光喃喃低语道,话里尽是平日里极为难见的脆弱。
“打雷不正常么?有什么可怕的?没事,这破天气一会儿就转好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息着罢。”张儒秀神经大条地“安慰”着人。
她倒是不怕这狂风与雷电,无非就是正常的现象罢了,故而此刻也理解不了司马光这害怕的心理。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身子一僵,似是没想到张儒秀会这般回话,仍是搂着人不肯动。
张儒秀细想之后,才觉着自己方才的话不妥。
“既然你来都来了,不如先在我屋里坐一会儿罢,等雨小了之后再回去,好么?”张儒秀试探地问道。
司马光听罢,才慢慢松开了手。
张儒秀见状,赶紧溜了出来,转身拾起地上的外罩,看见那外罩湿了大半,沾了水后沉甸甸的。
“不是打了伞么?还湿得这么透。”张儒秀说着,将外罩扔到了置衣架上,拧干了水。
“雨下得太大了。”司马光解释道。
张儒秀闻言,朝司马光那处望了一眼,瞧见人的发尾也是湿漉漉的,便有所不解。
“你头发怎么这么湿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笑笑,回道:“方才沐浴,头发还没擦干,外面又有雷声……”
“所以你这就跑过来了?”张儒秀无奈,拿起几方汗巾就往司马光怀里一扔。
“喏,你自己擦擦罢,莫要染上风寒。”张儒秀说罢,便又坐到了床榻上,裹着柔软的被褥看着司马光。
“其实我……”司马光盯着手里的汗巾,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不语。
“哎呀我都忘了,那边这么冷,你还穿的这么薄。要不你过来坐到我床尾边去。”张儒秀说道。
“这样不好罢……”司马光环视了下四周,指了指靠近床的那方案桌,又说道:“我……我坐那里就可以了。”说罢,便走了过去。
就在司马光迈步走过去时,窗外又劈过一道闪电。
司马光身子一僵,愣在原地。碰上张儒秀疑惑的目光后,又低下了头。
张儒秀瞧见他这窘态,噗嗤一笑。
“好了,你还是到我这来罢。快过来!”张儒秀挥挥手,招来了司马光。
司马光听话地坐到床尾,张儒秀见状,踱过去给司马光披上一层被衾,又坐到床头,窝在自己这单被衾里。
二人一人坐床头,一人坐床尾,床头那人发着呆,床尾那人默声擦着头发,谁也不打搅谁。
张儒秀听着屋外的动静,那雨非但没小下去,反倒是愈演愈烈。
雷声顺雨而至,窗边不时划过一道猩红。
看来今晚这坏天气是好不了了……
张儒秀心底里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床尾的司马光。
司马光脊背挺直,正低头一下一下地擦拭着发尾。
司马光的样貌确实俊俏,脸上那双眼又尤其出彩,眉目流转间,总是叫人不觉沦陷。
如今灯下看美人,司马光陷入一片暖黄之中,好似梦中人一般。灯火不断,美人的动作又那般舒缓,叫瞧的人也舒心。
张儒秀披紧被褥,身子往司马光那边挪了过去。司马光身上的被褥也只是简单披着而已,并没有同张儒秀一般,裹成个粽子。故而张儒秀挪过去时,身下也压着司马光披着的被褥。
张儒秀坏心眼地撞了撞司马光,司马光被她压得动弹不得,将发尾撩到一边,看向张儒秀。
“怎么了?”司马光问。他也不恼,默许着张儒秀这番玩闹。
“没事啊,就想撞撞你。”张儒秀玩心四起,说罢后又轻轻撞着司马光。
毕竟是玩闹,张儒秀也没敢太用力。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人家,不觉间便往前进了许多。几次来回后,司马光竟被她撞到了床尾墙边,无路可退。
张儒秀瞥见司马光的发尾都干得疏散了开,才起身放过身下那一片被褥。
张儒秀伸手裹好司马光身上的被褥,不多会儿,床上便多了一只粽子。
司马光早被她磨得没了脾气,任由她这一番动作,甚至可以说是极为配合。
“光哥光哥,你怎么那么怕打雷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瞧见张儒秀眼里亮晶晶的,充满着求知欲。张儒秀抿唇眨着眼,好似嗷嗷待哺的幼鸟一般。
司马光失笑,悻悻地摸了摸鼻尖,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同旁人说。”
张儒秀自然点点头。似是觉着自己不够郑重,张儒秀伸出手指发着誓。
司马光笑笑,开口道:“幼时,每每屋外打雷,我躺在床上,便总能瞧见一黑影从床边飞快闪过。到现在,我都记得那道黑影。”
张儒秀听罢,瞪大了双眼。她脑中想了想司马光描绘的那般情景,战栗着缩了缩脖子。
“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啊?”张儒秀问道。
司马光摇摇头,道:“我也没有去研究这件事。不过那道黑影在我九岁后便消失了,此后再也没看见过。”
张儒秀听罢,蓦地觉着屋里有些阴森,还好窗外没看见过黑影。
“怕么?”司马光问道。
张儒秀立刻摇摇头,道:“我才不怕。再说,怕的应该是你才对。”
“嗯,怕的是我。”司马光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纵容着张儒秀的一言一行。
“对了,今晚你就跟我睡罢,现在回去也不方便。”张儒秀提议道。
司马光脸上尽是意外,似是没料到梦寐以求的事如此顺利就成真了。
“怎么?不愿意啊?”张儒秀调侃道。
“没有。”司马光摇摇头。他低下头,发丝坠落下来挡着脸。他不敢叫张儒秀瞧见他脸上的万般欣喜,更不愿直面自己的那般龌龊的小心思。
之后张儒秀便像是开了话匣一般,叽叽喳喳地同司马光聊着夜话。司马光很少主动抛出话茬,却总是含着笑听张儒秀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接着一一回应。
许久,熟悉的声音迟迟未来。司马光转头一看,张儒秀正闭着眼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纵使困意袭来,张儒秀还是紧紧揪着被褥,生怕冷气透过来一分。
“岁岁?”司马光开口,小心翼翼地唤道。
张儒秀哼唧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一边继续蜷起身子,裹成了一个小圆球。
司马光歪着头看了半晌,嘴角扬起的弧度愈来愈大。
眼见着张儒秀的身子就快倒了下去,司马光一把揽过,将那个小圆球安置好。
司马光掀了身上的被褥,起身给那个小圆球剥着外壳。
被褥一翻,冷气便窜了进来。张儒秀朦胧间本能地寻着热源,双手一挥,便勾住了司马光的腰。
还不够……
张儒秀把脸探了过去,贴在那热源之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像是小兽一般。
司马光看着身下的人,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花了许多勇气,才动作轻柔地拨开腰间的手,扭正身下那张乱蹭的脸。
“岁岁,躺下睡罢。”司马光低声哄着。
也不知张儒秀听清楚没有,她随意往床榻上一躺,又往里挪了挪,给司马光留出个位置来。
司马光弯着腰,拿起那层被褥盖到了张儒秀身上,又贴心地给人掖好了被角。
安置好张儒秀后,司马光下床吹了灯,拉上自己的被褥,正面看着床顶出神。
张儒秀睡得熟,呼吸声也沉稳下来。
屋外狂风大作,呼呼作响;屋内二人呼吸交缠,温热相传。
张儒秀没有再翻身,一夜好眠。
而司马光合着眼,脑里走马观花般过着画面。
良久,又是一声叹息。
……
一夜的暴雨,醒来时院内积满了落叶。往前探去,衙里的梧桐也被摧残了不少。雨水流入低地,积水也被下人四处扫乱。
雨后的空气也清新起来,带着几分晚秋独有的冷意,朝人吹来。
张儒秀昨晚难得有了个好眠,睡得自然久了些。
司马光起了大早,特意吩咐晴末晴连莫要叫醒她,叫她睡到自然醒。
林知州的那道宴,摆在午时二刻,恰巧是用午膳的时候。时间宽裕,行事自然也不必那般紧张。
司马光唤来管家,询问了下院里安置过的事宜。管家说,昨日院内上下都被夫人安置得井然有序,说夫人是蕙质兰心。
司马光听罢,自然欢喜,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下人不知个中缘由,便以为是自家老爷得了知州认可,也都欢喜着。
故而张儒秀起来时,所闻所见都是一片欢欣之景。
……
午时,司马光携着张儒秀赴林知州的宴。
林知州这宴官方却又随意。
林知州年过五旬,精神抖擞;夫人温婉大气,言语随和。东家除了林氏夫妇,便是一众下人。
知州同判官会面,自然无需宴请那些附属的小官。这宴既是官家定下的规矩,便得照办。而这宴的形式内容,便全凭请宴人自己决定。
显然,林知州不是那般好摆官架的人。毕竟在宦海沉浮了多年,林知州自然懂得这官场处事。
司马光来之前,林知州便先后收到了庞籍同张存的信,信里无非是叫他多关照些这位判官。
林知州也一直关注着汴京风云,自然也听过司马光的名字。
如今判官到任,他自然欢喜,拉着人寒暄一番。
判官是知州的副官,往往分担知州的某一部分职权。
林知州年过半百,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那股冲劲。华州他管着,可他也不想全管。
他自然不会把财政这部分核心的权交给一介新官去管。
林知州说,叫司马光在漕运、民风开化、教育方面多上点心。
言外之意,便是把这部分职权让给了司马光。
张儒秀坐在一旁,仔细听着林知州交代的话。
往后司马光公事一多,她也自然会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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