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满城花妖艳,可这宜春院里的花景却又分外迷人眼。花朝节时,民间祭礼便是在此处进行。礼罢节过,花朝节摆的那些个游灯纸笼也留在了此处。故而如今去这院里看景,也得以窥见节日时残留的几分盛景。

    其实说是看花,哪里是真的要看花呢?

    游人有的大半辈子没见过这般景,来院里之后百般感慨。那些员外安人来此调情作乐,诗人饮酒作诗。

    有情人来此,借着看花的名儿多看身边人几眼,多聊上几句,一日也不算虚度过去。

    这会儿张儒秀同司马光并排走着,遇见个别致的灯,遇见个开得鲜艳的花,就聊上几句。

    张儒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自然想少说些话多看些景。而司马光却想跟她多聊聊,他也想多了解她。不过他也看出张儒秀心不在此,故而每次的话茬都是他先开的口。

    无论如何,司马光总是一脸温和的样子。不是说谦谦君子不好,只是他一直这样,会叫张儒秀觉着身旁的人有种戴着面具生活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司马光厌恶那种形同陌路的关系,而张儒秀也不喜那般太过官方客套的处事风格。

    “光哥,你脾气一直都很好么?”张儒秀开口问道。

    司马光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答道:“我的脾气么?并不,幼时我做事鲁莽,总喜欢顶撞别人。往往听不进劝解,不撞南墙不回头。”

    张儒秀想不到司马光那般叛逆的模样,一脸疑惑。在她心里,司马光永远都是个为人正派待人又谦逊有礼的君子。原来君子也会有一段叛逆期么?

    “幼时读书,见同窗学敏好思,而我却怎么背不下书上的字。稚童好胜心总是很强,我也总是不服气。每每撒气再也不背书了,阿娘听了之后,总是要痛骂我一番。这样骂着骂着,人就清醒了,顽性也小了下去。”司马光好似陷入了一波回忆,说出的话莫名有些感慨。

    “阿姑么?阿姑那般和蔼的人竟也会骂人?”张儒秀脑里想了想聂娘子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骂小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好笑。

    “也是我那时太不成器了,才把阿娘逼成那样。”司马光扶额说道。

    印象里,他的阿娘是盛气逼人的样子。过了许多年,才沉淀成如今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原来你也会因为背不下书而烦恼。”张儒秀说道。她原以为司马光这般的天才少年各个方面都应是超常的才对,没想到大佬也会有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自然,我也是个凡夫俗子啊,也会背不进去书,也会顽皮惹事,也会胡诌撒谎。”司马光笑笑,说道。

    “撒谎?”张儒秀满是不信,问道。司马光这秉性还会撒谎骗人?

    司马光见张儒秀一脸疑惑的样子,心里无奈,便出声解释道:“五六岁时,大姐拿个了青核桃过来叫我吃。大姐那时想剥皮,却怎么也剥不开,便撒气地走开找人求助。后来我身边来了位老养娘,见我捧着核桃苦等,便要了我这宝贝核桃,用劲一掰,那核桃便碎成了几半。”

    司马光说罢,顿了半刻,似是在想那些细节。想了会儿后,又开口说道:“后来大姐一来,见我手里捧着核桃仁,满脸欣喜。我同她撒了谎,我说,那皮是我掰的。再后来,这事被爹娘发现,痛骂一顿,我也就长了记性。”

    张儒秀听罢,倒是觉着司马光所说的事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下的无心之举,仔细梳理来,他也没做什么无理事。

    “看来你小时候挨了不少骂啊?”张儒秀开着玩笑。

    司马光听罢,觉着张儒秀说得不准确,便又添了一句:“还挨了不少打。”

    张儒秀被逗笑,拽紧了司马光的手。

    “你知道么?其实你陪伴了我整个孩提时代。小时候,我一直在听你的事,那时我觉得你离我好遥远。可是现在,你就站在我身边,我还是觉着,这一切都好不真切。”张儒秀感慨道。

    在她上小学时,学过司马光砸缸的课文。那时候她也很小,可却觉着司马光太聪明伟大。在穿来之前,张儒秀从没想过自己会与名人有这般亲近的交流。

    她嘴上说着不想过多关心司马光,可她还是在有意无意间观察着人家。她想不到司马光会成了她的未婚夫,想不到司马光会拉着她的手说他倾心于自己。

    她摸过司马光的手,搂过司马光的腰,同司马光睡在一席床褥上,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可手中的温热,腰间的触感,床褥间的呼吸交缠,都在告诉她,她在真真切切地经历着一切。

    “不真切?遥远?”司马光扭头看向她,复而说道:“此刻我不正站在你面前么?我还握着你的手呢,怎么会遥远呢?”

    他这一番是安慰张儒秀的话,仔细想来,又何尝不是自我安慰?心不在一处,纵使同寝共眠,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许是我多想了罢。”张儒秀叹口气,说道。她又怎么把穿越的事同司马光说出来呢?

    “怎么了?心里有事?不妨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司马光一眼便看出了张儒秀心里有事的模样,开口问着。

    张儒秀摇摇头,“没事。对了,去华州的事,你都安排好了么?”

    司马光没想到她突然转了个话题,问到了自己身上。

    “都准备妥当了,只是……”司马光话中有些犹豫,眼神也闪躲起来。

    “怎么了?”张儒秀不解,问道。

    “华州那处住所,比不上如今府里,简陋得多。”司马光不避重不避轻,如实交代着。

    “害,原来是这样。”张儒秀松了口气,又说道:“我看重的也不是这些。屋嘛,能住人不漏雨就行。饭嘛,吃了不得病就行。”

    张儒秀她真的不怕婚后生活苦,司马光不行,她也可以上啊。再说前段时间她也积攒了不少创业经验,往后再搞事业,也不会满腹空水,愣头青一个。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满是不信。他心里一直觉着张儒秀应是被娇惯着生活的人,岳丈也是这般交代。退一步说,张儒秀不怕吃苦,可他也不愿叫她吃苦。

    不过看张儒秀现今这般兴意阑珊的模样,司马光也不愿再在此问题上同她做纠缠,便也只是点点头,不再多说。

    此去华州,司马光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这官家脚下的汴京城。他也是存了不少愧疚的心思,知道张儒秀婚后过得无趣,便想叫她出去看看花。想来女子家总是喜欢在这些华美瑰丽的物什上花费心思,司马光也以为张儒秀会玩得尽兴。

    一番游览,他自己看了不少景,也记了不少种叫张儒秀多看上几眼的花种。他一脸认真地赏着景,倒是一旁的张儒秀觉着院里满是无趣。

    兜兜转转走了半晌后,二人又坐到了马车里,启程回府。

    马车上,张儒秀觉得心里闷得慌,一路上都在掀着车帘子透气,往外瞧瞧,街头仍是车水马龙之景。

    陕西的战事如今还尚在朝官之间流传,百姓多不知此事。何况皇城常是欢声笑语,都快叫人忘了前线的紧急事态。

    “离了汴京也好。”张儒秀感慨道。

    “如何说?”司马光饶有兴致地问道。

    张儒秀这个想法同他心里的一致,他也想听听张儒秀的想法。

    “书里也说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我后半生都在这繁华城里度过,怕是从此不晓得民间疾苦,看到百姓苦于生计,还要说一声何不食肉糜罢。”

    张儒秀无意间说着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不曾想这话一出口自己在司马光心中的形象又多样几分。

    眼下司马光听罢这话,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张儒秀说的话同他心里想的一模一样。他很庆幸,张儒秀真的一直在给他惊喜。

    “岁岁同我想的一样。”司马光压下激动,沉声说道。

    张儒秀听罢,放下车帘,车间顿时又闷上了几分。

    “只是还是有些不舍,也很害怕外面的地方。”

    张儒秀难得袒露心绪,叫司马光听着听着也正襟危坐起来。

    “你呢?你怕么?”张儒秀问道。

    “怕?自然会怕。前些年我随父四处云游,去了陕西不少地方,却独独没有到过华州,不识那边的风土人情。更何况华州是关中重地,担子自然也落了下来。”司马光说道。

    张儒秀还是第一次见司马光这般无措的模样。先前二人的相处中,司马光总是满腹经纶运筹帷幄,一讲起国家大事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侃侃不绝。

    张儒秀不知道,原来这般意气风发的人也会担心着未来。

    司马光发现自己这一番话似是吓到了张儒秀,便开口安慰道:“莫要多想,万事到头总有路。我们守好本分便可,坐好本职之事便好。”

    “好。”张儒秀把他这一番话听到了心坎里去。

    司马光见状,牵起张儒秀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夏日里温热蔓延,说不清是谁暖了谁的心。

    是啊,繁森前总有层层迷雾,只要穿过迷雾,便可得见万般生机。

    此去经年,纵有百般阻挠,也有万般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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