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的北都司,就像蛰伏的凶兽,而冲天的火光点燃了凶兽,远处看像是浑身是火的妖兽。
“着火了!着火了!”
被烧毁的厢房好不容易扑了火,然而里头的人已经烧成了面目全非的黑尸。
萧宴看着瞧不出面容的姜玥的尸体愣神,而李飞梁走到他身旁道:“王爷所为?”
萧宴眼神一滞,才回过神来,“是,这是我为李将军准备的第一份厚礼,将军觉得本王诚意如何?”
李飞梁悄然握了拳,横眉皱紧。
横竖皆是死,倒不如险中求富贵!
李飞梁直面萧宴,抱拳道:“日后李某就听从王爷调遣了!”
萧宴握住他的肩,“定不让将军失望!”
姜玥站在山顶,遥望渐熄的火光。
她同萧宴说了计划之后,萧宴便提议令她假死,笼络李飞梁,然而……
“萧宴果然并非要与我合谋,他是真的想杀我。”
长青挡在风口抱着剑,眉头微皱,“为何?”
姜玥答不上来,“我也不知,从初次见面,他便对我有种莫名的敌意,总之我们日后要小心了。”
“嗯。”
“明日我便混出城,去哈鞑救大人,你便留在城中,悄然搜寻李飞梁的罪证。
至于萧宴,此人城府极深,未必没有造反之心,寻到罪证之后立刻送往朝廷,要快,也要悄无声息,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长青的眉头更紧,“你一人去?”
姜玥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担忧,但这两件事都极为重要,而我们只有两人,只能兵分两路了。”
“相信我。”
长青看着她坚定的神情,片刻方才轻轻地“嗯”了声。
“这是哨箭。”长青忽然将一架十分袖珍的哨箭塞到姜玥手里,“若有危险便放出哨箭,我一定会来救你。”
姜玥握紧手中的哨箭,“嗯。”
商讨之后,两人才兵分两路。
姜玥换了普通百姓的衣裳,次日一早便悄然地伪装出了城。
原以为战时出城困难的姜玥竟然轻而易举地出了城,她回首望了眼城门,只觉其中有些许奇怪。
她未再多想,驾了马往哈鞑去了。
然而即将行至哈鞑时,山上忽然跑下来几名穿着哈鞑服饰的人,他们个个手持弯刀,对着姜玥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言语。
姜玥眉头微皱,她听不懂哈鞑语,但看这些人,想必是山上的盗匪。
她解下身下的包袱往他们脚下一扔,“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财,劳烦诸位让路。”
然而盗匪连看都不看她的包袱一眼,提着刀凶神恶煞地朝她走去。
姜玥面色凝重,狠狠一甩鞭,马瞬间吃痛,飞奔起来,撞开了盗匪。
然而不过跑了几步,马忽然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姜玥也被马甩了下来,险些就掉下山崖。
她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一面放出哨箭,一面试探道:“你们不是哈鞑人,是萧宴派你们来的吧?”
为首的哈鞑人眼神微微闪烁,他悄然握紧弯刀,逼近姜玥。
姜玥往后退了几步便到了崖边,她往后瞧了一眼,又看向那群杀手,她眼神一沉,“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是我失算了,但你们也休想杀我!”
言毕,她骤然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大人!”
长青姗姗来迟,随着姜玥跳下了山崖。
盗匪纷纷跑到崖边看,然而崖深,再不见她身影。
“走,回去禀告王爷!”
一行人这才离开。
哈鞑军营内,红娘子正抚着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她哽咽道:“她是大徽的皇后,也是我的……恩主。”
红娘子缓缓抚上自己蒙着面纱的脸,目光渐渐飘得远了,“少时家里贫寒,爹娘为了养活弟弟,要将我卖到青楼,我不愿,便亲手毁了自己的脸,离家出走,然而脸上的伤口未经处理,竟染了热病,昏倒在路旁……”
那时她脸上伤口可怖,身上又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裳,因着多日的颠簸而发着恶臭,活像个乞丐,街上无人肯对她伸出援手,是一名男子救了她。
而她迷迷糊糊之中,曾听见那男子和一名小姑娘在争吵。
说是争吵,不过是那小姑娘单独数落男子罢了。
她那时烧昏了头,未曾听见许多,只是隐约明白他们为何争吵。
那日男子原是要参加科考的,却在半途为了救她,险些赶不上科考,而那小姑娘正为这事数落他,但他却不在意,觉着人命总比科考重要。
那男子便是沈奚之,他是万千男子中独一份的皎皎君子,她对他是万分感激和敬重。
若非沈大人,她或许会死在那日人声鼎沸的街上。
而那小姑娘是殷时玥,是她的娘娘,是她往后余生惦念和崇拜了一生的女子!
若无她,大徽史上绝不会有名唤许居澜的女官!
“我不服命运,哪怕死,也绝不妥协,而世上女子自小诵女诫、读女德,依靠男子而活,一生相夫教子,困于窄室。
而我不甘,但那时无人懂我,人人皆言我可笑,只有娘娘,是她握住我的手,坚定地告诉我,终有一日,她要我堂堂正正地与男子同列而站!”
言及此,红娘子激动得微微颤抖,“她力排众议,坚决建立女官制,那时朝野上下无不反对,我不想众人诋毁她,便提议放弃,可娘娘却告诉我……”
红娘子如今还记得那时殷时玥的神色,她仰着头,微垂着眼,睥睨众生般的眼神轻蔑而冷傲,“他们也配,挡本宫的路?”
那时她才骤然大悟,她总说女子未必不如男,但面对男权如天的朝堂,她竟是有了哪怕一刻退缩的想法。
而娘娘自始至终都未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她近乎崇拜地看着她,一生以她为榜样,哪怕是在流亡之中最艰难的日子,她都从未忘记过她的模样和她的教导。
娘娘从未逝世,她永远地留在她的心底。
厄罕垂着眼,仔细地听着红娘子的描述,在心里一笔一笔地勾勒出她的神态,她的语气,幻想她站于高台之上,身后日光洒下,为她镀上一层金光,她睥睨众生,未曾将所有人放在眼里,但所有人都得仰望她,臣服她,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信徒!
胸膛内的那颗心跳得飞快,热血在他躯体内汹涌,厄罕的眼眸亮得刺眼,但转瞬又暗。
若他能亲眼见她一面,若他能,便好了……
“王子,门外有侍卫求见。”
厄罕沉浸在心绪之中未曾回神,红娘子缓了缓,抹去脸上的泪,应道:“让人进来。”
“是。”
侍女请了侍卫进账,侍卫行了礼,禀告道:“王后,王子,苍麻河上飘来一名穿着中原服饰的女子,那女子的衣裳瞧着像是大徽宫装。”
“大徽宫装?”厄罕这才回神,与红娘子对视一眼,吩咐侍卫道:“引路去瞧瞧。”
“是。”
苍麻河上救上来的女子一身大徽赤红的宫装,脸色苍白地躺在地上。
红娘子瞧见她时,震惊地往后跌了一步,眼里有惊疑,亦有希冀,“她、她是……”
厄罕亦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名女子,难道是长生天听见他的心声?令他的妄念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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