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红娘子立于榻边,纤长的手指绞在一起,哪怕她知晓这女子的出现或许是一场阴谋,但她仍抑不住地希冀。
厄罕亦激动难忍,但他还是按捺下来,静待结果。
“如何?”红娘子见巫医收回把脉的手,立刻问道。
披着红袍的巫医恭敬道:“回王后,并无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红娘子这才松了口气,“嗯,劳烦了。”
送走巫医,红娘子走近床榻,细细地看着榻上人与画中人□□分像的容颜。
厄罕终于忍不住问道:“萨仁,真是她吗?”
红娘子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言。
她心中亦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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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高挂的今日,是难得地暖和,可这分明的好天气却也无法令厄罕平心静气。
他犹豫半晌,还是去了关押萧绎的营帐。
他与萧绎是三年前相识的。
那时萧绎受了重伤,失了记忆,是他收留了他,与他知心相交,却没成想,他竟是敌方兵卒,还与陆沉青布局抓他,令他愤怒不已。
他最恨背叛,可如今真遇了不好同萨仁说的难事,他竟还想找他谈心。
厄罕站在营帐外犹豫许久,他若是如今还进去寻他谈心,岂不是太没面子?
可若不去,他心里又烦得慌。
“你来了?”
风飘起帘子,厄罕转身,从风吹开的缝隙里瞧见萧绎平静的眼。
厄罕也不再扭捏,径直掀了帘子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见我。”
萧绎一身白衣坐于营帐正中,刀削般的脸庞冷峻坚毅,他抬首看向厄罕,忽然道:“对不起。”
厄罕冷哼一声,撩袍盘腿坐下,“你欠我的,仅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
萧绎摆首,“没打算抵消。”
“大徽灭不了哈鞑,哈鞑亦攻不下大徽,既如此,何必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不如和谈吧。”
厄罕捂住耳朵,不耐烦道:“够了够了,我不想听。”
萧绎于是不再多言,厄罕主战,是很难同意他的想法的。
两人于是相顾无言,过了好半晌,厄罕才支吾道:“你曾说过,你在中原有个青梅竹马?”
萧绎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嗯。”
“她还在等你吗?”
萧绎淡淡道:“没有,她嫁人了,现在很幸福。”
厄罕一顿,干巴巴地安慰道:“既然嫁人了,就换个旁人喜欢吧,我们哈鞑有好多好女子,只要你肯入赘我哈鞑,哈鞑美人随你挑。”
萧绎轻轻一笑,反问道:“那你呢?这世上女子千万,你又何必瞧上个画中人?”
厄罕闻言背身昂首,扬笑道:“可我这画中人还是有望成为眼前人的。”
萧绎嗅到不寻常的意味,顿时道:“这是何意?”
厄罕正想答他,又忽然改了口,傲娇道:“本王子的事,干你何事?你既背叛了我,便不配与我交心。”
萧绎的神情黯淡下来,“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利用便是利用,背叛便是背叛,但两国之事,未必只有战争,才能解决一切。”
“如今哈鞑与大徽对战,一旁南梁正虎视眈眈,即便哈鞑攻占大徽,届时也扛不住南梁的趁火打劫,我抓你,却未曾想过害你,只是想与哈鞑平息战火。”
厄罕闻言却不语,只是皱了眉,但这一神色,足以说明刚刚那一番话已入他心,萧绎暗暗松了气。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扔下一句话,厄罕转身便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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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们救救她们吧,王后也是中原人,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中原百姓受苦的!”
哀求的哭声从哈鞑军营外传来,厄罕顿住脚步,朝军营外看去。
一名穿着粗鄙衣裳的女子发饰凌乱,脸上蹭了灰,含着泪的双眸我见犹怜,她正跪在地上仰首瞧着拦住她的士兵,可怜娇弱的模样令士兵犹豫不已,但他们却听不懂中原话。
“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姜玥抬首看去,厄罕正迈着大步朝她走来,步履间猎猎生风,瞧着便是个桀骜的少年郎。
“这位大人,求求你救救她们吧。”
厄罕蹲下身与她平视,眼含审视道:“中原人?”
姜玥假意被厄罕的眼神吓得往后一缩,“是,我是大徽人。”
厄罕双眼一眯,“大徽与哈鞑正对战,你一个大徽人居然来向哈鞑求助?”
“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姜玥秋水般潋滟的双眸泪汪汪,仰着头瞧厄罕时,竟让他有些不忍,“为何?”
姜玥眼里的泪珠在此刻滚落,她哽咽道:“自哈鞑与大徽大战之后,便一直有那黑贩子拐卖大徽百姓。”
似是想起往日被抓的情景,姜玥害怕得下意识揪住厄罕的袖口,“若不是姐妹们助我,我今日、我今日也不会侥幸逃脱,我本想逃回大徽的,可他们居然将我当成奸细,要将我乱箭射死!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姐妹们还等我回去救她们,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吧。”
少女的眼眶哭得发红,鼻尖上也染了一点红,泪眼汪汪的模样如此惹人怜惜。
但厄罕依旧心不动如磐石,他漠然道:“你凭何以为大徽杀你,我就会救你?就凭你是大徽百姓这点,我就能杀了你!”
少女顿时被吓得往后一坐,眼眸惊惧。
厄罕勾唇冷笑,正要起身离开,然而却在此时骤然被人拉住袖口,他垂首往下看,少女的眼眸里还有未曾退却的恐惧,但她没有松手,反而缓缓揪紧他的袖口,坚定而缓慢道:“只要你愿意救她们,我甘愿赴死!”
厄罕看着她的双眸微微一怔,半晌后,他蹲下身来,钳住她的下颚,看着她的双眼,道:“好,若我救下她们,我要你的命!”
少女的泪水滴在厄罕虎口,“好,只要你能救她们。”
厄罕一诺千金,立刻便整了军马,前往贼窝。
他翻身坐于马上,干脆利落的动作显得他格外地飒爽。
他朝姜玥伸出手,姜玥一愣,缓缓将手放入他掌心,而少年握住她的手,用力往上一提,姜玥便坐在他身前。
身后是少年温热的胸膛,姜玥的耳根红了大半,缩着身子尽量不靠近他。
而厄罕一垂首便瞧见她发红的耳,不自觉地勾了唇。
厄罕领兵前脚刚走,后脚侍女便通报了红娘子,那从苍麻河救上来的女子已然醒了过来。
红娘子登时来到她的营帐,却见她缩在床榻一角,神情恍惚。
红娘子怕惊扰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姑娘?”
这一声姑娘像是唤醒了她,她轻轻地抬眼,看着她不语。
红娘子微微皱眉,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谁?”
女子瞬间像受了刺激一般,抓着头发不停地自问,“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忽然,她抬起头来,“我想起来了,我是许居澜!”
红娘子顿时皱了眉,她怎么好似疯疯癫癫的。
“不不不,不对不对不对……”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没有受伤,我不是许居澜,那我是谁?我是谁……我知道了,我是姜姝,是姜家的姜胜唯一的亲生女儿!”
“对,对……”言毕,她又忽然改了口,“不、也不对,姜姝不是真正的我,我是殷时玥,是殷家唯一的嫡女,是大徽的皇后。”
红娘子的眼瞳骤然紧缩,她握住女子的肩膀,直视她的双眼,“你再说一遍,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姜姝抱着头语无伦次道:“我要杀了萧衍,我要为奚之报仇!”
红娘子握紧她的肩膀,难以置信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她猛然抓住红娘子的手,眼眶的泪汹涌着,“居澜,帮帮我,一定要杀了萧衍,一定要杀了他!都是他,都是他,若不是他,沈奚之也不会被人践踏而死!”
姜姝颤抖着手,“你知道吗?你知道沈奚之死时有多惨烈吗?他的骨头都断了,没有一处是好的,他的尸体那么冷,那么冷,无论我怎么捂也捂不热,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红娘子双目颤动着,她震惊地看着崩溃的姜姝,一时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王后。”妙浒担忧地唤了一声,红娘子这才惊醒。
红娘子握紧因激动而颤抖的手,看似冷静道:“去把巫医找来,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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