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歪着头,白皙的脖颈纤细而脆弱,只要轻轻一扭,便能彻底断了她的生路。
手慢慢抬起,萧宴抚上她的脖颈,慢慢地收紧、再收紧……
而姜玥像是沉入梦境,毫无知觉地熟睡着。
忽然,车子一晃,她骤然被惊醒,茫然无措的眼眸仿若小鹿般清澈无辜。
萧宴忽然就松了手。
“王爷?”
许是刚睡醒,她的声音软糯,倒失了平日的伶俐。
“嗯。”
萧宴闭上眼,没再理会她。
姜玥见他似乎杀意渐平,紧绷的心这才缓缓松开,不敢做出太大动静。
这萧宴喜怒无常,得尽早摆脱他才是。
-
夜深,苏聿刚吹了蜡烛,从文渊阁踏出,浮金立刻提着灯笼,为他引路。
沉默良久,苏聿忽然道:“依照脚程,他们也该到北境了吧。”
浮金答道:“是,想必明日午时便能到达北境。”
苏聿依旧未曾展眉,“嗯。”
“大人,属下其实有一事不明。”
“你想问,我为何非要姜玥去北境?”
“是,属下愚钝。”
弯月高挂,月光皎洁,树影婆娑地晃动着。
苏聿抬眸瞧了眼明月,悠悠叹道:“重生不易,她也该和故人见见了。”
正如浮金所料,姜玥与萧宴就恰在午时抵达北境,而李飞梁亲自到城门迎接他们,在北都司为他们接风洗尘。
宴席甫一开始,李飞梁便端了酒请罪,“王爷,臣有罪。”
萧宴故作惊讶,连忙扶起李飞梁,“李将军这是做什么?”
李飞梁一副愧疚难当的模样,“朝廷派了陆御史前来慰问,可却因为臣的失职,致使陆御史落入敌手,如今更是生死不明,臣、臣真是无地自容啊!”
萧宴连忙劝慰道:“这哪里是将军的错?是那哈鞑太过狡诈!”
“嗤!”
姜玥冷笑一声,“陆大人究竟是为何被抓,李将军当真不知?”
李飞梁顿时横了眉,“姜御史这是何意?”
“哈鞑红娘子从未想过与中原为敌,为何就偏偏抓了大人?李将军不觉着,该给朝廷一个交代吗?”
“你莫不是在怀疑我与哈鞑勾结?”李飞梁面露悲愤,“王爷,臣对大徽绝无二心!”
“红娘子此番出手,只因先前陆御史设局擒了哈鞑二王子厄罕,众所皆知,那厄罕可是红娘子亲自教养长大,有如其亲子,此番厄罕被擒,红娘子才怒而起兵!”
李飞梁闭了眼,“臣不想狡辩,此事确是臣失职,否则也不会害得陆御史为哈鞑所擒!”
他忽然跪下,摘去头上的头盔,“王爷,是臣失职,臣愿引咎乞骸,用我这条老命,换回陆御史!”
萧宴还未开口,姜玥便道:“李将军这番言语可真真是令人感动,险些就让姜玥误以为,陆大人被擒一事与您无关呢。”
她转向萧宴,“王爷,既然李将军如此诚心实意,不如就用李将军去将陆大人换回来吧。”
“够了!”萧宴怒道:“李将军驻守边疆多年,屡战屡胜,为我大徽守住北境,实乃我大徽之能将!而你竟要如此功臣去送死?姜御史,你未免太糊涂!”
姜玥作揖,仍倔道:“可陆大人亦是有功之臣!”
“放肆!”
萧宴面色已然铁青,“陛下派你同本王一道来,便是为了犒赏边境三军,及商讨解救陆御史一事,可你字字句句皆是为泄私愤,有失公允,如此作为,本王怎敢用你?”
“王……”
姜玥还要再言,萧宴却不愿再听,登时打断道:“来人!姜御史醉了,请姜御史回房!”
姜玥咬了下唇,连礼都不行,转身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萧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这姜御史未免太过小家子气!陛下怎会派她同本王一道?”
李飞梁掩去眼底的暗光,仍旧一副愧疚模样,“此事也是臣的错,否则姜御史何至于如此大动肝火?”
“李将军不必难受。”
萧宴忽然压低声音道:“毕竟姜御史若在场,有些话,便不好说了。”
李飞梁骤然抬眼,对上萧宴高深莫测的眼神。
酒过三巡,众人皆散,唯余萧宴和李飞梁。
萧宴放下酒盏,“李将军可知晓,为何朝廷派了陆御史而来?”
李飞梁眼神微变,道:“陛下体恤臣等,这才派了陆御史前来慰问。陛下如此体恤,臣等不胜感激。”
萧宴笑了笑,将一封信从怀里抽出,递给李飞梁。
李飞梁接过,展开一看,立刻脸色大变,神情激动道:“此乃污蔑!臣绝不可能斩杀百姓以充敌首!一定是奸人的诬陷!是诬陷啊王爷!”
萧宴懒得陪李飞梁做戏,直言道:“将军不必再演,本王也无心来探查真相,只是陛下对将军生了怀疑,连提拔将军的苏首辅,此番都未曾提醒将军,将军难道还猜不出朝廷之意吗?”
李飞梁的手紧紧地攥着信,萧宴此番话是真真切切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出身草莽,幸得苏聿赏识才坐上如今地位,他对苏聿一直是忠心耿耿,却没成想,如今也成了苏聿的弃子!
萧宴握住李飞梁的手腕,“良禽择木而栖,将军又何必死忠苏聿一人呢?”
李飞梁不语,萧宴拍了拍他的手臂,“不急,今夜夜长,将军可慢慢思索。”
-
哈鞑军营。
有两名婢女端了盘子,从关押陆沉青的营帐里走出,“这位中原抓来的大人真真是好看,也不怪王后待他如此好。”
“是啊,中原人是不是都这么好看呀?”
“咳!”
两名婢女听见一声咳,立刻抬首看去,顿时跪下请罪道:“王后。”
红娘子带着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一身端庄威严的气派震得两名婢女瑟瑟发抖。
红娘子身旁的贴身侍女妙浒道:“自去领罚。”
两名婢女伏得更低了,“是。”
妙浒先行一步,为红娘子掀了帘子。
陆沉青手脚皆被锁链困住,神情却泰然自若,听闻门又开,也不抬首,只是翻着手中的书籍,细细看着。
红娘子也不恼,自如地坐在陆沉青对面,“如何?对这哈鞑的风土人情可感兴趣?”
陆沉青淡淡道:“与中原大不相同,确有兴味。”
红娘子弯了唇,语气有些许怀念之意,“我许久未回大徽了,也不知如今京城变了什么模样,又是否繁华如初。”
“王后既如此想念大徽,为何不与大徽修好?如此也能往来。”
红娘子垂首笑了笑,“若哈鞑能打进大徽,我不也能在大徽长住?何必在乎那一时?”
陆沉青盖了书,“王后若真想与大徽为敌,便不会对哈鞑进攻大徽一事不置可否。王后对大徽,还是有情的。”
“情?”红娘子渐渐冷了眼,“大徽是我故国,我自是有情,可对于大徽先皇帝萧凤溟,我却是不屑。”
“如今萧凤溟虽死,但其幼子登位,我亦心有不平。”
陆沉青微皱了眉,红娘子竟与大徽皇室有所关联?
红娘子默了默,“你可知为何你不肯归顺,我却没有杀你吗?”
这也是陆沉青一直以来的疑问,他道:“为何?”
“大徽有我两位恩人,其中一位与大人极为相似。虽性情不同,却都是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我敬重他,便也敬重你。”
红娘子的神情有些怅然,“那位恩人,必是不想瞧见大徽败落的……”
“既是如此,王后为何不提议与大徽停战,友好往来?”
红娘子抬眸瞧了他一眼,“我说了,我瞧不惯萧凤溟,连带着他的子孙,我亦厌恶。”
“王后为何如此厌恶先帝?”
红娘子站起身来,背对陆沉青离开屋子,“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许是往事浮现心头,红娘子心口仿佛空了一般,风灌了进去,添了怅然之感。
妙浒为红娘子掀了帘子,里头一名年轻男子背对而立,他扎着数条辫子,头带华丽的深蓝帽冠,一身墨蓝的衣裳衬得他身材修长健硕。
听闻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来,棱角分明的轮廓、扬起的长眉都显出他十足的英气,但英气之余又有股傲然的少年气,一笑起来,便如灼日般耀眼。
“萨仁回来了?”
红娘子眼里含了慈祥的笑,厄罕是她亲自抚养长大的,虽不是她亲子,却胜似亲子。
她转首瞧了瞧桌上被展开的画,画上女子明艳端雅,一身正红宫装尊荣华贵,头顶还带了金色的流苏发冠,秀眉间缀了殷红花钿,似冷非冷的神情有股睥睨众生的气势。
红娘子点了点厄罕的额头,“又来我这偷看画。”
厄罕一向飒爽,如今却是难得地红了脸,道:“美人好看,自是要想多瞧瞧,只是可惜这画上之人无缘亲眼见上一面。”
心口的惆怅又泛,红娘子道:“总来我这看画,让你请个画师临摹了去,你又不愿。”
“那些个画师哪能画出这幅画的水准来?”
“是啊,除了画圣焉莫白,谁又能画出这样的画?”
“焉莫白?我好似听过这人,那幅画是此人所画?”
红娘子一下便看破他的心思,道:“不必想了,前段时日我便听说,他已身亡了。”
“什么?如此巧吗?萨仁也不早些告诉我!”
红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厄罕忽觉不对,“萨仁以往都不愿透露此画半分消息,如今怎地便透露给我了?”
红娘子被问得一愣,喃喃道:“许是见了那中原人的缘故吧。”
往事藏于心底多年,如今乍一提起,竟有了倾诉的欲望。
厄罕眼珠子一转,挨在红娘子身旁,撒娇道:“萨仁既已透露了些,不如索性同我说说,那画中人究竟是何人?”
红娘子伸手轻轻抚过画上人,眼眶渐渐红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