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七郎和枯莫离如何虚情假意、互相防备;高安胜收到一大筐貔狸肉有多感动……

    全城期待的冬贺仪式到了!

    这是七郎第一次以都督的身份主持这么盛大的仪式,是他融入辽东城官民的契机!

    吉时到。

    七郎身着官服、头戴絺冕、佩金饰剑,领着一众文武官员、各族首领,在都督府祭祀天地,庄重地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众文武官员头戴进贤冠,黑压压的一片,颇为威严肃穆,如杜甫诗云“良将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祭祀有严格的流程,按部就班地完成,接下来是七郎最感兴趣的大傩驱邪仪式。

    官府请的“方相氏”身披熊皮,戴着面具,上有黄金铸的四只眼睛,看起来有些恐怖。

    魁梧的方相氏一手执戈,一手举盾,率领着装扮成十二神兽的童子全城巡游,吆喝呼啸着“打鬼”,最后会把“鬼”扔到辽河里淹死。

    七郎带着妻儿、李象坐在一个敞开的马车里,跟着方相氏巡游,问李象:“听闻宫中大傩仪式很盛大,皇帝和高官都会到,还会出动禁卫军一同参与。你觉得比这如何?”

    李象看着街道两旁兴高采烈的百姓,说:“宫中的热闹是贵人的热闹,辽东的热闹是百姓的热闹。”

    七郎哈哈笑道:“小殿下真会说话!”

    他自己就是很爱热闹的人,且这是他新官上任第一个大节日,把仪式办得最盛大,反正赵都督如今不差钱~~

    从梦中所见,这样的仪式在后世的华夏已经绝迹。

    倒是后世的倭国,学了大唐的文化,每年除夕和立春还会办“追傩仪”,可惜橘生淮北则为枳,没有那个味了。

    士兵敲着鼓,方相氏踩着低沉的鼓点,动作夸张地跳着激烈勇猛的舞蹈,口中不停地大喝“傩”、“傩”,意在吓退厉鬼。

    围观的百姓被激烈的氛围裹挟,一起跳着舞,大喊着“傩”、“傩”!

    整个仪式看起来不复杂,很古朴。

    但就是这样朴素而简单的仪式,仿佛带着从上古传承而来摄人心魄的魅力,让参与的人都沉浸其中。

    无论是汉人、契丹人,还是突厥、扶余、靺鞨人……都萌生出对神灵的敬畏,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方相氏巡游全城,扮演神兽的童子一路跳着活泼夸张的傩舞,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驱邪。

    每到一家,百姓立刻敞开大门,敬畏而配合地将某种看不见的脏东西驱逐出自家。

    七郎就乘在马车上一路看着,对抱着孩子的董月明说:“小时候,益州除夕办大傩仪,萧大哥还说请我去,能领几贯钱呢!”

    董月明笑道:“你还惦记着那几贯钱!”

    虽然在益州和长安都见过大傩仪,但作为主持仪式的人,还是第一次。

    董月明第一次感受到了都督夫人的风光,不由得露出矜持又骄傲的笑容。

    她的眼光总是不错的。

    李象在皇宫中看过大傩仪,和民间的还是大有不同,好奇地问:“这方相氏要跳完城中每一条街?那得到什么时候?”

    这座辽东城也不算小呢!

    七郎笑道:“要把几条大的主街跳完。”

    街上各族百姓簇拥着方相氏巡游,兴高采烈地议论:“我家儿子今年选中做童子,赵都督还见了他!”

    另一人神气地说:“我家的前年就被选中,还见过萧都督!”

    “这一次选童子,不分哪一族,只要年龄合适长得好的!”

    “要我说,论长得好,还是我们扶余人!”

    “明明是我们契丹人!”

    眼看扶余人和契丹人吵起来,靺鞨人说:“别吵,都是辽东人。”

    是啊……赵都督说了,来了辽东,都是辽东人!

    人群中,陆嘉看着高坐马车上的赵七郎,心想……可以给这位赵都督投贴了。

    江东陆氏不结交无名之辈,这位赵都督,算是够资格。

    至于旁边的皇孙,陆嘉笑了笑……在江东士族眼里,皇帝也管不着他们!

    枯莫离跟在各族首领之间,陪同巡游,见此热闹的场景,心中各种念头飘过……

    赵都督说得对,人都向往美好的生活。

    契丹人跟在赵都督身后,能过得更好。

    可是,这里是辽东,凭什么他们契丹人不能做辽东的主人?

    野心像春天的野草,一旦长出来就会疯狂生长,他当上了契丹八部首领,也就想当辽东的主人!

    时机成熟的时候……兄长,借尔首级一用?

    七郎不在意围观众人的心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没有私心?

    黄昏时分,巡游队伍到了辽河边,将捉到的“恶鬼”投入河中淹死,叫好声直冲云霄。

    大傩驱邪仪式结束,晚上都督府大摆宴席,犒劳近段时间辛苦的文武官员、参与仪式的各族首领。

    七郎见前排就坐的还有东突厥的来,便问:“你们可汗阿史那贺鲁近来可好?”

    突厥人说:“多谢赵都督关心,可汗他很好。我来的时候,可汗让我代他向您问候。”

    七郎笑着感叹:“他不亲自来,可真叫我伤心!他助大唐平叛立下大功,我还准备跟他把酒庆贺……你回去告诉他,我有空了亲自去草原见他!”

    突厥人躬身应是。

    他来辽东城就听到许多传说,如新可汗跟这位赵都督是亲戚、关系亲近又微妙……

    如今听赵都督说得情真意切……咳咳,难道说?

    七郎略问了几句东突厥如今的情况,就和其他人攀谈起来。

    冬至贺宴要的就是热闹,众人大吃大喝,互相说笑,兴致来了就到空地上跳舞。

    按规矩,冬贺仪式的第二天要放假,对于忙碌了好些时日的众官员来说,放假是大喜事!

    七郎看着这歌舞喧嚣的热闹场景,听着人们议论着假日,微醺之间,眼前浮现出爹娘、兄嫂们的容颜,也不知家人在忙些什么?

    ……大约也是围坐在一起过节,天气冷了正好打火锅。

    做地方官就是这点不好,不能轻易离开任职地。

    但只要盛世永存,即使天各一方,也是各自安好。

    完成了都督上任的第一次全民同乐盛大仪式,七郎心情很好的回家,搂着妻儿进入甜甜的梦乡。

    梦里,天明村赵家正在大摆宴席,门口还挂上了红灯笼……

    这是,有人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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