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在李清身后穿过一片竹林,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周围的景色都有些荒凉和破败的感觉了,才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前。

    院子的砖墙被雨水冲刷的沟沟坎坎,缝隙中顽强的生长着不知名的小草,黑漆小门上也满是斑驳之色,门前还有几从杂草和新生的竹笋旺盛的生长着,掩住了半扇门扉。

    云姝没想到自己虽然逃过了碧纱橱,却沦落到茅屋草堂来了,心想这还不如碧纱橱呢只是这个念头刚起,她竟然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神恍惚,一股哀婉悲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一时间眼晴酸涩,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思静和秀谨均是一脸凝重与愤然,察觉云姝状态有异,忙一左一右的上前扶住了她,秀谨急道“教主,您怎么了”思静语气稍微平缓一些,但也透着浓浓的担忧之情,道“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两位姑姑也是面露惊讶之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疑惑的跟神儿。

    李清以为云姝是被此情此景给气着了,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却不得不尴尬的笑着解释道“自从去年五妹出阁后,这里就没人住了,这段时间山庄事情又多,就有些疏忽了这边,想来是看院子的婆子趁机偷懒了,五妹先消消气,一会儿这婆子任由你处置。”说着示意身边的丫鬟上前去敲门。

    云姝被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感染的情绪低落,心想应该是这身体看到故居时有感于过去十几年的凄凉而做出的自然反应,自己阴差阳错借用了这身体得以复活,却一心只想着怎么活下去,从未想过为她报仇雪耻,也不知道她若在天有灵会不会深夜来找自己。

    思及此,她不由自嘲一笑,自己现在的情形,自顾尚且不暇,除了为她的遭遇与人做些口舌之争外,又能做些什么呢就连眼前的大嫂即便想着与自己交好,遇到事情仍是要以山庄的利益为重的,又哪里会为前事打抱不平呢

    云姝强压下心底的愤然,轻声安慰思静和秀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又对李清微微一笑,道“大嫂不必介意,我都习惯了。”语气中难免带了些萧索之意。

    李清面色一僵,片刻后才讪讪然强笑道“五妹说的哪里话。”

    云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言。敲门的小丫鬟却一直敲了半柱香的功夫,门里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一个粗俗不堪的声音“哪里来的小蹄子,快別敲了,叫你奶奶的魂儿呢这是。”

    李清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怒喝道“老货,还不快开门,骂骂咧咧的发什么疯呢!”

    “吱呀”一声,小门应声而开,一个黑黑壮壮的婆子叉着腰站在门内,正要接着骂呢,就看了门外站着的是何人,立马熄了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颤抖着声音道:“大奶奶,您老怎么来了老奴如罪,老奴知罪,请大奶奶饶过老奴吧。”

    李清怒道“快别作妖了,母亲让你给五小姐看院子,你就是这样当差的看这院子破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向五小姐赔罪。”

    那婆子神情一振,一双豆大的小眼儿在几人脸上扫过来扫过去,最后才犹犹豫豫的定格在了云姝的身上,却又不敢认,犹犹豫豫的试探道“这是五小姐”

    云姝不认识这婆子,但想来原主应该是认识的,她不知这婆子是什么身份,也着实看不上她的做派,当下并不搭腔。

    那婆子又细细打量了云姝半响,突然“嗷”的了一嗓子,叫道“真的是五小姐!五小姐,老奴冤枉啊,你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啊!”一边干嚎着一边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往云姝身上撞。

    秀谨秀眉一拧,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那婆子胸口,干脆利落的将她又踢回了门内,怒道“哪里来的老货,也敢来冒犯我们教主!”

    那婆子捂着胸口,哎呀哎呀的叫着又爬了起来,却不敢再往前凑,只哼哼唧唧的道“教主哪里来的教主不该是教主夫人的吗五小姐,老奴从小就尽心尽力的服侍你,为你吃了多少白眼和挂落,你就算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做了教主夫人,也不该这般对待老奴啊!你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啊!”

    云姝只道是这些奴仆看原主好欺负,一个个的才这般拿大,却不想与她计较,只无奈的看着李清,为难道“大嫂,你看……”

    李清俏脸含霜,喝道“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赶快开了门迎五小姐进去。”又吩时身旁的小丫鬟道“快去多叫几个人来,把院子打扫打扫。”

    李清尴尬的看着云姝,道“五妹,咱们先进去吧。”

    李清毕竟只是儿熄妇,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嫡母的态度决定的,所以云姝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

    有了门外荒凉的映衬,云姝觉得里面的情景也没那么糟,进了院门,迎面是一丛茂盛的修竹,将院内的景色挡的严严实实,偏左侧有一条只容两人通过的小径,歪歪斜斜的通往院内,小径两旁堆满了不知积了多少时间的落叶,有些许腐叶潮湿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涩涩的却并不惹人反感,脚下的青石板边缘处长满了青苔,却是只容一人落脚了,又有新生的细竹斜斜的横在小径之上,几人只能鱼贯着、穿花拂柳般的缓缓前行。

    穿过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入眼是一个小巧的院落,青砖铺地,缝隙里同样冒出了小草和青笋,正面三间堂屋,两侧有东西厢房各一间,都是一水的青砖灰瓦、黑漆落地柱,窗棂上糊着半新不旧的草绿色窗纱,窗前也摇曳着几杆翠竹,颇有些宁静古朴之意。

    看到正房和厢房都锁了门,云姝不由舒了一口气,看来那老婆子虽然惫懒,却还不敢随意糟践主子的屋子,她游目四望,暗想只不知那婆子平日里住在哪里。

    李清一直紧绷着的神情也是一松,冷声道“还不快开门!

    那婆子忙从几人身后窜了出来,撩起上衣,从裤腰带上拽出了一串钥匙,一边忙不迭的去开了正屋的门,一边还不忘邀功道“五小姐,老奴可是尽心尽力的帮您看着屋子,别说是外人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李清嫌弃的挥了挥手,道“快別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那婆子诺诺应是,退到了一旁。

    小丫鬟伸手一推,两扇黑漆小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股尘封己久的气息扑面而来,云姝又是一阵眩晕,步履有些踉跄的进了屋。思静和秀谨忙跟上。

    中堂挂着一副墨迹陈旧的山水画,下面摆着一张黄色的八仙桌,两旁各摆了一把同色的太师椅,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看不出材质的茶具,上面落满了灰尘,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久不住人的尘土味。

    李清吩咐那婆子“快去打水来。”那婆子应声而去。

    就有一个穿着官绿色比甲做丫鬟打扮的女子带着另外两名小丫鬟和两名干净利落的婆子走了进来,向李清行礼道“大奶奶,奴婢们来打扫吧。”

    李清胡乱点了点头,道“都麻利着点。”几人答应一声,打水的打水,扫尘的扫尘,屋内顿时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

    李清尴尬的看着云姝几人,指了那身穿官绿色比甲的丫鬟,道“五妹,这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唤做沁芳的,做事还算妥帖,让她看着收拾,咱们去院子里等等吧。”

    云姝情络低落,从善入流的点点头,当先出了房门,才道“今日宾众多,大嫂不用陪着我等了,还是去前面待吧,”

    李清不放心的看了看四周,笑道“不忙,外面有四婶帮衬着迎,我还是看着这里收拾妥当了再去吧。”

    云姝自从来到这小院后,一直心绪不宁,闻言也不强求,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想着给自己找些事做来淡化这种感觉,便转向两位姑姑,道“请两位姑姑讲解一下大婚的礼仪吧。”

    谢姑姑和黄姑姑对视了一眼,谢姑姑笑道“婚礼事情繁杂,早些开始也好,那奴婢就僭越了,给郡主讲讲这大婚的流程。”

    待云姝点头同意,谢站姑就开始以女方的角度,从新娘子在婚礼前一晚要做的准备开始了讲解,黄姑姑在一旁间或解释补充几句。

    一直讲了两刻钟,冗长的仪式才进行到了新娘子梳妆的阶段,虽然其间并没有云姝和云钰二人什么事,云姝却己听的头晕脑胀,一些奇怪的禁忌和专有名词就连她这个生长在信息爆炸时代的现代人也是听都没听过。

    好不容易等到谢姑姑的讲解告一段落,云姝忙问道“谢姑姑,时间太短了,能不能只把婚礼规程里面需要我做的部分列出来,我单独记忆呢”

    谢姑姑想了想,道:“也行,那就请大奶奶一会儿准备下纸笔,我和黄姑姑把涉及到郡主的规程单列出来,郡主只要记着到了哪一步做什么就可以了,这样奴婢就可以多些时间来帮着郡主训练一下您的礼仪规范。”

    李清闻言忙指了小丫鬟去取纸笔。谢姑姑就趁机指出了云姝站姿的几处不妥之处。云姝这才真正意识到古代的贵族少女礼仪的严苛之处,连一个简单的站姿的要求,也不是现代所谓的抬头挺胸收腹可比的。

    好在因为习武的缘故,这身体的筋骨柔软舒展,那些要求都能做到位,在谢姑姑那如同尺子一般精准的目光的指引下,云姝完成了一个简单的站姿,却觉得自己整个身形都比以前变得挺拔了。

    谢站姑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道“郡主身体灵活,姿势做的不错,以后只要时刻记得保持住这种站姿就行了。”

    云姝心知保持才是最难做到的,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受训的机会,忙用心体会身体每一寸筋骨的位置和感觉。

    谢姑姑见她神情认真,猜到她大约是在用心体会,当下神情又满意了几分,眼底浮现出了几分笑意。

    就这样,一个愿意教、一个用心学,二人旁若无人的在这个略显破数的小院里开始了世间女子最高规格的礼仪培训。

    其间丫鬟婆子们收拾好了房间,又有小丫鬟取来了纸笔,都没有打断云姝的练习,她学以致用,哪怕是从院子走进屋内这几步路以及送李清出门都严格的按照谢姑姑给出的礼仪标准来。

    谢姑姑眸中的笑意加深,渐渐染上了一抹敬佩之色,指点起来更加尽心,就连不同情形下如何发声、如何看人都不藏私的教给了她,又趁着用午饭的机会指点了她用膳的礼仪,云姝不由暗想终于不用担心会在楚忆风面前露怯了。

    用过午饭,稍坐了坐,黄姑姑便接着列好了送嫁需要注意的条目。云姝一看远没有想象的复杂,只有三四十条需要自己参与的事项,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便在两位姑姑的指导下,以全新的仪态按着规程演练了几遍。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楚忆风遣了人进来问她什么时候回栈,云姝才惊觉天色将晚,忙感激的向谢、黄两位姑姑道谢“劳烦两位姑姑尽心指导,云姝受益匪浅,实在是感激不尽。”

    谢姑姑笑道“不敢当,郡主天资聪颖,奴婢不敢居功,请郡主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奴婢再陪着郡主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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