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就见一位身穿石青素色长袍、满头青丝在头顶处挽了个发髻、并插了三根白玉簪、面容因棱角分明而稍显严厉、神情冷峻的四旬妇人皱了皱眉头,轻咳一声,冷声道“王夫人何必加此咄咄逼人,当日的情景你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见了?在座的各位不乏那日在场之人,你这般颠倒黑白是何道理?”

    却是峨眉派掌门徐芳开口为云姝辩白了。她声音不疾不徐,却自有一种不容小觑的威严,接着说道“云教主宅心仁厚,为了不与长辈刀剑相见不惜直接认输,云二夫人却一直紧逼不舍,云二侠更是在背后偷袭,这些变故我等在场之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楚教主及时出手,云教主纵使没有血溅当场也难免身受重伤!”

    她顿了顿,又义正辞严的说道“这是为人长者该做的事情怎么?偷袭不成反要来怪被偷袭者不配合吗还是云教主就该站在那给你们当靶子,不顺着你们的心意就要来反咬一口云教主若真是那等丧心病狂、不敬尊长之人,又为何会对青城派的孟掌门剑下留情!”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花厅中众人不免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连娇娇却是击掌相和,畅快的说道:“不错,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日的情形徐掌门和在下可是亲眼所见,云教主仁至义尽,奈何有人倚老卖老、步步相逼,这是事实,总比某些道听途说之言要真实的多,王夫人爱打抱不平,麻烦下次还是先打探清楚再出头的好!”

    那王夫人闻言雪白的面庞上青一阵红一阵,讷讷良久,却是无言以对。

    云姝感激的向徐掌门行了一礼,道“劳烦徐掌门仗义执言,云姝感激不尽。”又对王夫人道“对于那日的变故我心中也十分愧疚,主要还是我临敌经验尚浅,仓促之间下手难免有些不知轻重,事后想起来也会心中难安,王夫人想必是二婶的好友,想为二婶打抱不平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你今日给的侮辱云姝生受了,还请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来生事,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屡屡提及也于二叔二婶的名声有碍。”

    王夫人脸色古怪的看了云姝一眼,冷哼一声扭过脸去,终是没有再呛声。

    徐掌门淡淡一笑,略显严厉的面相稍稍柔和了一些,欣慰的道“云教主自入江湖以来,行事一向与人为善、胸怀宽广,芳华教中兴在即,洛姐姐后继有人,贫尼真是不胜欣喜。”

    云姝初见时曾觉得这位峨眉掌门严厉肃然,倒是巧合的像极了灭绝师太,她当日自觉身为傀儡,心中尚自惶惶不安,自然没有心思打听别派之事,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这位明显不友善的清冷掌门。

    前几日虽曾匆匆见过一面,当时便觉得这位掌门人对自己的态度亲切了不少,也曾有过疑问,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却是忘了去深究了。

    不料此时听她的话音,却是与前任洛教主有旧之人,那就难怪会对自已抱有审视的态度了,想必也对自己接任教主之后的行事多有关注,她今日肯为自己出头,看来倒是有些认可自己了。

    云姝不便直言自己不知她与洛教主相交之事,只能避重就轻的说道“前辈谬赞了,云姝涉世不深,如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前辈多多指点。”

    徐掌门呵呵一笑,道“指点谈不上,昔日洛姐姐对我有恩,你既是她的晚辈,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只管派人来峨眉山说一声也就是了。”

    云姝没想到还有此意外之喜,心情一时都明媚了不少——虽然心知她承诺的对象自然是要致力于重振芳华教的教主,而不是自己这个不是借这个教主之位躲避风雨就是受命打探祁剑蝶真实身份的教主;但既然得到了她的承诺,就说明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还是不错的,总是对自己一个现代人为适应这古代社会一直提心吊胆、摸爬滚打所作出的努力的肯定。

    她被王夫人影射靠媚惑楚忆风才得以上位的言论刺激的千疮百孔的心总算缓了过来,找回了一些自信,不由真诚的道谢“多谢前辈!

    徐掌门又恢复了她一贯的高冷之姿,摆手道“这是我曾经的承诺,不必言谢。”

    李清看气氛总算又勉强恢复了正常,忙趁机道“娘,要不我带五妹去偏厅等候两位姑姑吧。”

    云姝也不想继续当现场的话题女王,不由感激的看了李清一眼,都做好要移步偏厅的准备了。

    没想到史紫鸾却轻描淡写的说道“在哪等有什么打紧的,难道你这你这妹妹还见不得人了。”又上下打量了云姝片刻,皱着眉头道“姝儿这身衣裳素净的很,平常穿倒也没什么,这两日还是先换件喜庆的吧。你一会儿带她去库房里随便挑几匹大红的锦锻料子,让针线房连夜先赶制两套衣裳出来。这首饰也该戴些颜色鲜亮的,去我的匣子里随便拿一件赤金红玛璃的簪子出来给她先戴着吧。”

    云姝听了蓦的就想起了林妹妹初入贾府时王夫人让凤姐随便给她几匹布料的情形,不免觉得嫡母这话听着也有些刺耳,挑布料就说挑布料,怎么还非得加上随便呢

    可是她现在正借了与嫡母的母慈子孝来淡化自己不敬尊长的名声,也只能假装没有听出嫡母话中故意流露出来的轻视之意,感激的道谢“多谢母亲,母亲赏赐,原不该辞,只是针线房的人为了大姐婚礼的各种准备想必已是疲惫至极,就不必再为这些许小事烦劳她们了,我这次也带了大红衣裳和首饰,明日换了也就是了。”

    史紫鸾闻言只是随意的摆摆手,不置可否的道“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不过就是两身衣裳,一两个时辰也就赶出来了,不过你既然带了,不想麻烦也就算了。”

    云姝点头应是,就见方才的小丫鬟引着两名身材高挑,身穿绛紫色褙子、姜黄色综裙的妇人走了进来。

    史紫鸾待二人行了礼,才抬手指着云姝道:“两位姑姑请看,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五女儿,还请姑姑费心指点一番。”

    然后指着其中那名稍高一点、面相严厉的对云姝介绍道:“姝儿,这位是黄姑姑。”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谢姑姑。”

    二人抬头看了云姝一眼,神色有异的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儿,黄姑姑转向史紫鸾问道:“五小姐这步摇可是府上给准备的?”

    史紫鸾茫然摇头,道:“不是,可是有什么问题?”

    黄姑姑又向云姝问道:“五小姐从何处买到的这步摇,店里的伙计没说这是有规制的,不能随便配戴的吗?”

    史紫鸾这段时间准备云锦的嫁妆,自然知道这“有规制”是什么意思,忙问道:“可是逾制了?”

    黄姑姑点头道:“不错,这步摇只有一品夫人及以上品秩的女子才可以佩戴,否则是要追究逾制之罪的。”

    王夫人就幸灾乐祸的噗嗤一笑,嘲讽道:“现在不知是谁不知天高地厚了,云夫人可得好好管教一番,别等祸及家族了还不自知呢!”

    云姝不由扶额,没想到自己戴个步摇都是一波三折,她可不想再为此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看嫡母似乎是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获封芳华郡主之事,而四婶不知为何又不在厅内,就想着自己尽早挑明了,以免再生事端。

    还未开口,就听连娇娇问道:“那郡主的品级在一品夫人之上还是下?”

    黄姑姑诧异的忘了她一眼,道:“自然是一品之上,像咱们大小姐婚后请封的郡王妃就与郡主同级,都是在一品之上,五小姐不若就把这步摇送给大小姐,也不会埋没了这精致的手艺。”

    连娇娇听了却是神色一松,抚掌笑道:“这下没事了,这位姑姑多虑了,咱们五小姐可是陛下封的芳华郡主,妥妥的能压住这步摇的规制,不会逾制的。”

    徐掌门也微微一笑,冲云姝点了点头。王夫人却是满脸惊愕,目瞪口呆的望着云姝,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姑姑也如受了惊吓一般良久无语,还是谢姑姑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二人端端正正的对着云姝进行了大礼参拜,黄姑姑才道:“老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郡主当面,方才是胡言乱语,请郡主恕罪。”说完以额触地跪俯在云姝面前。

    云姝无奈的轻轻一叹,颇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平声道:“不知者不罪,两位姑姑请起吧。”

    二人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了“多谢郡主!”这才站了起来,神色间却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无所谓,而是垂手恭立在云姝面前。

    史紫鸾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状似无意的说道:“两位姑姑不必如此,我这五女儿虽然被封为了郡主,却是因为她承袭了芳华教教主之位的缘故,并没有受到过皇家礼仪的训练,还请两位姑姑费心教导她,别丢了蜀王府和咱们山庄的颜面才是。”

    黄姑姑神色一松,就要应承下来,却被谢姑姑抢先正色道:“礼不可废,五小姐既然是钦封的郡主,便当得起老奴这一礼,至于指导郡主礼仪,原是老奴分内之事,自会尽心,请大夫人放心,郡主气度不凡,想来也不会如大夫人所言那般不堪的。”

    云姝诧异的看了谢姑姑一眼,不知她是在帮自己还是仅仅是谨守规矩。

    谢姑姑又道:“婚礼事情确实繁琐,时间紧迫,还请郡主回您的院子,咱们这就开始练习吧。”

    云姝一怔,不知嫡母可给自己安排了住处,不会也像林妹妹似的住在什么碧纱橱内吧?

    她正犹疑着,就听史紫鸾道:“你原来的院子一直空着,就还住在那里吧,清儿,你带姝儿和两位姑姑过去。”

    李清忙答应一声,道:“请五妹和两位姑姑随我来吧。”

    云姝随着李清出了花厅才道:“大嫂,我还没有去给大姐添妆呢。”

    李清一拍额头,道:“可不是,瞧我这记性。”又对两位姑姑道:“还请两位姑姑随着再去梅园走一趟。”

    黄姑姑笑道:“大奶奶不必气,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谢姑姑却不赞同的摇头道:“时间已经很紧张了,郡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请少夫人把礼物转交给大小姐也是一样。”

    李清似是早已习惯了谢姑姑的行事作风,闻言也只是笑笑,道:“五妹若是不介意,就把礼物给我,我来交给锦儿。”

    云姝从秀谨手中接过装着礼物的锦盒,双手递了过去,笑道:“那就有劳大嫂了。”

    李清接了过去,笑道:“五妹不必气,那我先收着,待安顿好五妹,再去梅园看看锦儿。”说着把锦盒递给了身后跟着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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