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而复返的小厮见状不由目露诧然之色,暗中想道:难道这两位人就一直这般枯坐着等了这么长时间?

    他心中疑惑,动作却不停,指挥着身后一水儿的灰衣小厮鱼贯着上了菜,又上前为两人摆了箸,才道:“官,菜齐了,请您慢用!小的还在屋外候着,您有什么吩咐还是直接摇铃就可以了。”

    楚忆风看着面前的菜色,笑问道:“怎么点了这么多徽菜?”

    云姝道:“想着可能合您的口味些。”

    楚忆风听她又用敬称,表情一滞,微微一叹,愧然道:“是我的不是,请你吃饭,倒要你照顾我。”

    云姝闻言一怔,蓦然想起了在现代时每次吃饭都是自己照顾肖瑞的口味,搞得自己想吃点爱吃的也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去吃,此时听楚忆风为了这等小事道歉,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笑道:“不算照顾,我从未去过安徽,早就想尝尝徽菜了。”

    楚忆风见她如此善解人意,表情更加愉悦,忍不住开怀笑道:“那你下次去黄山找我,我请你吃正宗的徽菜。”

    云姝也笑着应道:“好啊,到时候我可是每样菜都要尝一尝的。”

    楚忆风笑着点头说好,起身盛了一小碗粥放到她面前,道:“你昨晚和今早都没有好好用餐,不宜直接吃辛辣油腻之物,先喝碗粥润一润肠胃吧。”

    云姝一直以为他单单点名要一份粥是他自己想喝,没想到却是为了自己。她自从长大后就还从未被人如此照顾过,一时不由感动的泪盈于睫,忙低头掩饰,轻声道:“嗯,谢谢您!”

    楚忆风注意到她眼角的泪花,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快吃吧。”

    云姝握着汤勺,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道:“请您先用吧。”

    楚忆风哑然失笑,暗想看来自己要想降到跟她平等相待的地位还是任重而道远,便也不再坚持,轻笑着动了箸,却是夹了一筷子水煮鱼。

    云姝用眼角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只觉得姿态优雅从容,观之令人赏心悦目,一看就曾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又想到自己,难免有些自惭形秽,只能让动作尽量平缓的小口喝着粥,一小碗粥足足用了一刻钟才见了底。

    期间水煮鱼的椒麻香气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尖,此时却也只能压抑着馋虫,学着楚忆风的样子假装自己很淑女的用餐。

    虽然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用餐的仪态,一顿饭下来云姝还是过足了瘾,心想难怪小厮的口气那么大,这家店里厨师的厨艺果然不是吹的,每道菜都让人口齿留香、欲罢不能,她不知不觉间还多吃了半碗饭,直到传来满满的饱腹感,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看到楚忆风也刚好放下筷子,二人不由相视一笑。

    楚忆风漱了口,又姿态优雅的取过一旁的锦帕擦了擦嘴,才揶揄的笑道:“你还真是没什么忌口!”

    云姝脸飞红霞,羞赧道:“是这家店厨师的厨艺太高明了。”

    楚忆风笑道:“你不用害羞,我只是觉得你比一般都闺秀更……嗯,更率真一些。”

    云姝觉得脖子都要烧起来了,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勤练餐桌礼仪,就听楚忆风接着打趣道:“嗯,看你吃饭,会让人觉得饭菜很香,不自觉胃口就变得好了起来。”

    云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只求他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好在楚忆风见她羞窘,终于不再打趣她,而是摇铃叫了那小厮进来,吩咐他将碗碟撤下去。小厮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桌面,上了茶才又退了下去。

    楚忆风姿态优雅的靠在椅背上,道:“你之前的心情一直很压抑,是因为云琴和祁剑蝶吗?”

    云姝悚然心惊,心中不由警铃大作,暗中想着难道他已经知道祁剑蝶的真实身份了,这是来试探自己了。

    上次欺骗他之后胆战心惊的感觉犹在,如今想起来仍是如芒在背,她深知他善谋人心,直接编造的谎言恐怕很容易被拆穿,当下只能打起精神组织语言,半真半假的叹道:“没有,只是这段时间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了,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些。所以虽然一直在努力适应,还是觉得力不从心,再加上父亲毫无缘由的训斥,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一直躲在暗处、身份不明,便有些伤感和担忧。”

    “又听父亲说大姐不要我参加婚礼,母亲也同意了,想着大姐一直有母亲疼爱,我却要在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浮沉,不免妄想若是娘亲还在世该多好,定然也会如珍似宝的疼爱着我的吧。”

    她这样说着,不由想起了自己远在现代社会的父母,他们都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每日为了生计奔波,为自己遮风挡雨了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工作上有了些成就,轮到自己照顾他们了,自己竟然又为了那么个渣男葬送了性命。

    他们二老该是多么悲痛欲绝啊!而自己在婚礼前一天被人退婚的事实,肯定也让二老在亲戚朋友面前大失了面子吧。

    可笑自己来了这里后,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二老的处境,大半辈子老实巴交的他们是如何面对痛失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欲绝的,又是如何面对那些或嘲讽、或同情、或探究的眼神的啊!

    而此时此刻,自己虽然还活着,与他们之间所间隔的却已不仅仅是距离的远近那么简单,恐怕有生之年都再也难以相见了。

    思及此,她本来故作的七分伤感就变成了十分,眼圈一红,再次珠泪盈睫。

    楚忆风一怔,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惹得她泫然欲泣,忙柔声道:“原来是这样,想必其中还有来自我的压力吧。你放心,我既然说了既往不咎,就绝对不会再翻旧账。”

    他轻声叹道:“这次希望你能帮我也是觉得你是其中的有缘人,也许只要你留在祁剑蝶身边就能解开这些谜团。等这件事情了了之后,不论你是想继续做芳华教的教主,还是想离开江湖,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也会尽力为你安排好后路。”

    云姝没想到自己一番半真半假的倾诉,竟然还能引来如此意外之喜,望着对面温文尔雅的男子,想到他与自己同病相怜,在万众瞩目的婚礼上被人堂而皇之的换了新娘,所遭遇的尴尬犹在自己之上,却还能如此宽宏大量的对自己,该是有着如何博大的胸襟啊,一时间因为隐瞒他而生的愧疚更浓了几分。

    她很想不顾一切的将洛轻尘的书信内容和盘托出,但是转即又想到祁剑蝶就是云鹤,很有可能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还已经转变了态度、对自己多了父亲的慈爱与疼惜,她又实在下不了决心。

    她一时难以抉择,只能试探着问道:“如果祁剑蝶真的是人假扮的,您会怎么对他?您的那位故人与您是敌是友呢?”

    楚忆风自嘲苦笑,怅然叹道:“惭愧,时至今日,我也不知他到底是敌是友,所以才想找到他,亲口问一问他当年之事到底是何缘故?至于怎么对他,我还没有想好,毕竟他对于我来说也曾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云姝闻言心中一松,虽然深知不应该再问下去了,他的过往不是自己能够探究的,情感却还是战胜了理智,不由自主的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对您来说那么重要吗?”

    楚忆风眸光悠长,面上满是缅怀往事的怅然,声音也有些飘忽不定:“事情刚发生时我自顾不暇,给了对方销毁证据的时间。待有能力追查了,却发现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那位故人曾是当事人之一,时隔多年,突然有了他的行迹,一直追查着不放,也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交待罢了。。”

    听他虽然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却完全没有透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姝暗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他话语中的沧桑与无奈所感,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是因为那幅画像吗?”

    楚忆风诧然望了她一眼,眸中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隐约可见还有点点星光,掩去了眼底一贯的淡然清平亦或桀骜冷酷,莫名给人一种哀婉无助的感觉。

    这一眼直直的看进了云姝的心里,让她的心房也随之溢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惆怅。

    在一滴沁出眼眸的泪花将落未落之际,楚忆风猝然垂头,沉默半晌,才嗓音低沉的说道:“嗯,那幅画的画功虽然与他相比尚有不及,但也许是画师师承于他还没有学到家,也许就是他本人经了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以致技法生疏,总之那幅画像必然与他有关,这也是我查明真相的唯一机会了,如果这条线索也断了,我不知道还能从何处着手……”

    楚忆风给云姝的印象一直是英明睿智、无所不能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悲伤惆怅、彷徨无助的一面,一时间仿佛看到了无上的神祗谪落人间,心中满是惋惜和不忍,终于决定不再隐瞒他,准备和盘托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怀着对云鹤的满满愧意,轻声叹道:“在来成都府的途中,祁剑蝶曾帮我画了一副画像,无论是潇洒刚劲的笔触描绘、清新素雅的色彩搭配、还是返虚入浑的意境,都与您给我看过的画像一脉相承,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楚忆风猝然抬头,眼角还噙着未及掩去的水光,眸底却已迸发出了强烈的渴望。

    在他抬头的瞬间,云姝仿佛从他的眸中看到了万千星河汇聚而成的希望之光,那光穿越了浩渺时空,直直的撞进她的心间,激起了她心底深处最原始的怜惜和担当。

    他唇角轻颤,小心翼翼轻声问道:“所以说是祁剑蝶画了那副画?”嗓音暗哑,带着不易觉察的脆弱和希冀。

    云姝眼角朦胧、鼻根酸涩,心痛的感觉比自己遭遇肖瑞的背叛时还要强烈,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只要能帮到他,哪怕是负了全世界也在所不惜!

    她忍着泪意,声音尽量平缓的说道:“即便是同一个流派,不同的画师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风格,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您手中的那副画也出自她之手。”

    说到这里,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续道:“而且对于她的身份,我也有了一些推测。”

    楚忆风眸中星光璀璨,目光炽烈的注视着她,颤声问道:“什么推测?”

    云姝在心底轻叹一声,苦涩一笑,道:“他很有可能是青竹山庄消失已久的五爷云鹤。”

    楚忆风眸色间染上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疑色,低声重复道:“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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