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理了理思路,选择从头说起,解释道:“嗯,你之前说过最近围绕着芳华教和青竹山庄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祁剑蝶暗中设计的,而我和欧阳榕推测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同时毁掉芳华教和青竹山庄,当时您也是认可了的。”

    “可我们两派之前并无交集,欧阳长老的印象中也没有这么一号人,所以我们才决定来问问父亲可有印象。那日晚间父亲过来时对我有所隐瞒,但回到山庄的当晚便想暗中处置掉我奶娘一家人。”

    “这一家人被我安排的暗探救了回来,奶娘拿出了娘亲的遗书,我才基本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略有些迟疑,然而接触到楚忆风希冀的目光,感受到那目光中隐含的一丝脆弱,还是接着说道:“遗书中说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青竹山庄的云鹤,母亲是芳华教的圣女洛轻尘,当年……”

    既然开了头,再说下去便也就顺理成章了,云姝剔除了遗书中的爱恨情仇,简要的把云鹤和洛轻尘悲剧的一生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所以说会同时跟两派有仇的人恐怕就是云鹤了,我推测祁剑蝶就是云鹤假扮的。只不知他消失的那七八年是不是刚好跟您产生交集的时间?从遗书上看大约是永清五年到永清十二年之间。”

    楚忆风听着她娓娓道来,隐在广袖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了僵,薄唇紧抿,眸中悄然滑过一抹阴戾之色。

    然而看着云姝时而愧疚时而怜惜左右为难的神情和因认真思考而隐隐透出光华的脸庞,听着她条理清晰的侃侃而谈,心中又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半晌,唇畔居然缓缓绽开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忙微微垂头,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叹道:“时间上可以吻合,理由也符合逻辑,只不知他明明极善隐遁,为何会在跟温孟洋接触时泄露了身份,进而被我探知,一路追查了过来?”

    云姝心念下意识的随着他的问题一转,迟疑答道:“也许他是故意泄露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您来对付芳华教呢。毕竟他可能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而且他也没有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楚忆风略一思索便即明白过来她这是在影射自己现在也还是易了容的样子,所以易容成祁剑蝶的云鹤见了自己才会无动于衷。明明曾经形影相随的两个人,却因易了容而居然真的做到了相见而不相识。说起来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师承于他呢。

    思及此,他也不由哑然失笑,转而又惊讶于云姝缜密的心思和敏锐的洞察力,眸中便闪过一抹赞赏之色,突然想要看看她能分析到什么程度,便故意问道:“现在得到的消息只能说明云鹤跟芳华教和青竹山庄有仇,而祁剑蝶用与他一脉相承的绘画技法画了两幅画像,却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二者就是同一个人。若祁剑蝶只是师承于云鹤呢?”

    听他一本正经的发问,云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这位可是一手创立了逍遥教并使其在几年时间内跃升为武林第一大门派,并指挥着部下打败过正规军、围困了京师的人。自己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觉得他沧桑凄凉了呢?居然情不自禁的就把真相和盘托出了,还煞有介事的帮着他分析,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她恢复了理智,再一细想他的问题,又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自己及时醒悟,否则若是不管不顾的把那天听到的祁剑蝶和无影的英文对话给说了出来,可就难以收场了,不只是要解释自己为什么听得懂英文,关键是还说明那天自己对他说了谎。信任一旦消失,再想建立可就难了,他以后恐怕会时刻怀疑自己的一言一行是不是真的了。

    云姝心有余悸,再也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一时间面色剧变,一边心念急转想着应对之策,一边讷讷说道:“这个可能我倒是没有考虑到,不过若他只是师承于云鹤,不该对两派有如此深的仇怨啊?”

    楚忆风见她神色间又恢复了拘谨,不由轻轻一叹,莫名有些怀念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的样子,却也知道她这是对刚才情绪莫名被感染有了警觉,只好颇为遗憾的笑了笑,毫不掩饰的收起了方才的凄然之姿,堂而皇之的调侃道:“不过看他今日对我的态度,倒是颇为抵触,像极了防范登徒子的父亲,也许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云姝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脸颊开始发烫,愣了一会儿才讪讪然笑道:“您说笑了,他就算真是我的亲生父亲,也不会误会您的。”顿了顿,又心虚的解释道:“其实我推测他是云鹤所扮也是因为自从即位典礼过后,他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微妙的转变,碧瑶说当日他听您说了我的生辰后曾去向父亲求证,之后他沉默了很久,行事间便突然不再跟我掣肘了。”

    楚忆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专注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她都如芒在背了,才意味不明的笑道:“能不能跟我说说这些你都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云姝闻言微怔,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据您所说,他的阴谋应该是从借二叔三叔之手将那幅画像送到父亲手中时开始的。那副画像的确画的灵动传神、栩栩如生,就连表情都细致入微宛若真人一般,在时下以写意为主的画作中很容易脱颖而出,意味着我入选的概率很大。”

    她说到这里,看到楚忆风又挂上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脸颊又有些发烫,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只要我入选了,他再利用温孟洋鼓动我逃婚,之后又让二叔和三叔怂恿父亲以大姐代替我跟您成婚。按常理来推断,他的计谋至此就已经成功了一多半儿,您受此欺骗羞辱必会恼羞成怒,很可能会一怒之下踏平青竹山庄。”

    “之后他再把我藏身芳华教的消息散布出去,而且他还故意在跟温孟洋联系的时候留下了痕迹,届时双重刺激之下,您很可能还会讨伐芳华教,所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着一箭双雕,借您的手毁掉芳华教和青竹山庄。”

    楚忆风看她说到自己很有可能入选时明明神情羞涩、脸若红霞,却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一边羞赧着一边一本正经的接着陈述自己的观点,不免有些好笑,暗道:“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幕僚。”望着她的目光中就流露出了欣赏之意,身体也微微前倾,做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

    云姝低眉敛目的说了一大段,才感到脸上的羞意渐消,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向着他感激的笑道:“只是他没想到您胸怀宽广,根本就没有降下雷霆之怒,无意追究青竹山庄的责任,而温孟洋又偷了芳华教内的圣物和秘籍,提前惹怒了欧阳榕,导致后面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一计不成只好再生一计,说服了欧阳榕立我为教主,本意应该是以我为傀儡对付欧阳榕,后来看到我与二姐发生了冲突,又临时起意将计就计诱导二哥杀了二姐,嫁祸给我,怂恿二叔和二婶当众给我难堪,意图挑起芳华教和青竹山庄的争斗,目的仍是欲使二者两败俱伤。”

    云姝刚好也借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有些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续道:“所以我推测,他这样不遗余力的要毁了两派,定然与两派都有血海深仇,之后的追查方向便主要放在了这条线索上,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还是靠运气居多,想来真如您所说,因为我与他冥冥之中自有牵绊,所以最终打乱他计划、暴露他身份的人也是我。”

    她说到最后,语气中已难掩落寞和茫然——是啊,她冲动之下将一切和盘托出,倒是对楚忆风问心无愧了,却完全没有为云鹤考虑。如果他的身份和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情因此暴露于人前,恐怕青竹山庄和芳华教都容不下他。更何况还不知道楚忆风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楚忆风又会怎么对他?到时候他该何去何从,自己作为他的女儿又该何去何从?

    楚忆风见她面露茫然之色,心中有些不忍,思索片刻,终是轻声道:“你放心,我之前的承诺会一直有效,待此间事了,会为你安排好后路的。”

    云姝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暗想如果最终证实云鹤与他是敌非友,他还会照顾身为敌人女儿的自己吗?而自己还能卸下心防,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拂吗?

    她心中彷徨无措,不由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可是转即又自我开解一般想道:“就算自己隐瞒了这些信息,以楚忆风的神通广大,既然已经有了怀疑,假以时日也必会查明一切。也许从云鹤惹上他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自己卷入其中也只是做了催化剂,加速了事情的进展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嘲一笑,突然便有些意兴阑珊,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游戏,不论自己如何殚精竭虑的寻找出路,最终也难以逃脱身为弃子的命运,那还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呢,倒不如万事依从本心,问心无愧的过完短暂的余生也就罢了。

    转而又思及自己这半年多来不敢行错一步路、不敢说错一句话的小心谨慎,事事处处陪着小心的样子,跟林妹妹相比也不遑多让了,怪不得总是心情不畅、抑郁难解呢!

    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混到了如此贪生怕死的地步的呢活着难道就真的比气节更重要吗小时候受过的红色教育、看过的抗战影片一帧帧的在脑海中闪过,英烈们悍不畏死的大无畏精神在脑海中激荡,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心境随之豁然开朗,之前的诸般顾忌如风过无痕般消弭于无形了。

    楚忆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神情从沮丧到激越再到淡然,觉得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她似乎完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

    此刻,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酒脱随性、雍容大气的感觉,望着自己的目光也变得沉静从容起来,再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竟真的有了身为一教之主该有的气度。

    他不由也收起了玩味之心,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心境的转变也带来了思维的开阔,云姝此时再回想这两天的经历,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着了楚忆风的道:

    ——从他一大清早前来拜访、苦等一上午却毫无怨言,到安排在如此幽静却高端的雅间就餐、贴心的为自己单点了暖胃的粟米粥,再到纤尊降贵的为自己盛粥、闲话家常,都是他早已设计好的套路。

    ——而他绅士的表现也渐渐迷惑了自己的双眼,让一向小心谨慎的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些许旖旎微妙的心思。

    ——他再于酒足饭饱之后、人的意识最为放松之时恰当的表露出些许沧桑和感伤,言明祁剑蝶的身份对他的重要性,接下来的一切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向来表现的无所不能、智珠在握的武林霸主单单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了他的脆弱无助,更要命的是这霸主还有着能魅惑众生的俊美容颜,试问有哪个女人能不心软?能不圣母心泛滥?能不想着尽自己的一切所能来帮助他?

    所以——云姝汗颜——自己这是中了他的美男计了?

    突然想到偷听了祁剑蝶和无影对话之后他似乎是借机给自己诊过脉,又想起现代的测谎仪好像就是通过监测人体的某些电波反应是否与平常一样来测谎的,她不由再次悚然心惊:如果他的医术足够高明,能够从脉象上探出自己的心虚,也许当时就已经确定自己在说谎了,今天的种种不过又是一次无声无息的试探罢了。

    她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言,发现都是可以推测的或者真实发生的,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刚才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及时醒悟过来,没有说出那对话的内容,否则此刻自己与他之间恐怕再无信任可言了。

    楚忆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笑着赞道:“你的反应非常敏锐,思路也很广。”

    云姝稳住心神,展颜一笑,调侃道:“你却是真的能屈能伸。”

    楚忆风不以为意,笑着为她斟了一杯茶,道:“这是极品竹叶青,你尝尝。”

    云姝又想起红楼梦中妙玉单请黛玉和宝钗吃茶的情节,就连黛玉也被称为俗人了,想着自己只能算是俗人中的俗人、俗不可耐了,索性坦诚道:“我不懂茶道,只知茶能爽口解渴,恐怕品不出好坏来,白白浪费了你的好茶。”

    楚忆风诧然笑道:“无妨,能爽口解渴便是它最大的功用了,算不得浪费。”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气氛莫名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又吃了几盏茶,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半晌,直到天光渐暗,楚忆风才笑道:“暑气渐消,想不想出去走走?”话音刚落,就见云姝蓦然抬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道:“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云姝也不由失笑道:“抱歉,我这是成了惊弓之鸟了?”

    楚忆风优雅的起身,道:“走吧,出去逛逛。”

    云姝含笑点头,起身与他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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