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燕点头答应着,想知道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事情的。

    董盛宗指了指山上的果园,这满山的栗子、核桃和各季水果都是他家的,靠钱长贵的弟弟钱长发代卖到山外,消息自然是从钱长发那里听来的。

    既然老人打开了话匣子,秦锋顺势打听其他人的情况。

    董盛宗知无不言,原来严世振也是外面工厂里退休的,好像还当过厂长。

    裴存义不是赤脚医生,而是在市里中医院里干过。

    李平章他们家祖上是匠人,他和两个儿子有木匠、铁匠和泥瓦匠手艺,年轻时就往山外跑,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在他口中,这些人都不安分,跑到外面生活了一二十年才回山里养老,算不得真正的山里人,也只有他董家世世代代隐居于此,靠山吃山护山养山,安贫乐道境界超凡。

    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对各姓的年轻小辈不甚了解,不知道他们在山外打拼的情况。

    秦锋越听越忧心,原以为这些老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困守在深山里,他甚至还打算组织大家出去“开开眼”,哪知道这些人个个不简单,这是厌倦了外面的喧嚣,主动跑深山里躲清静呢,再说服他们住到山外去,那是难上加难啊!

    他再看看眼前这位,流转了村里大部分耕地和果园,带着三个儿子宝开、宝致、宝明上山耕作采摘,全家生计都在这几百亩山林里。

    怪不得之前说起“合村并居”计划,董盛宗是抵制情绪最大的一个呢……

    秦锋有些气馁,看采访差不多了,拍拍屁股告辞想走,没想到被老人喊住:“小秦书记,以前守辙每次来都主动帮我干不少活的。”

    “啊?”

    秦锋看着老人狡狯的笑容,顿时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给透露了那么多消息,也是有条件的。

    果然,董盛宗指了指地上的毛栗:“你看我这些栗子啊,都是去年秋天收的,再不拾掇出来就沤烂了。”

    “明白,我帮你们剥一些。”

    秦锋不好拒绝,接过老人的棉线手套就帮着干起来。

    侯海燕觉得很新鲜,也主动在旁边打下手。

    四个人的效率明显提高了很多,忙活了小半天,好不容易把栗子收拾完,董盛宗又让秦锋帮忙清一下旱厕,挖出来沤成农家肥,等到开春就能用上。

    这村里的厕所属于“连茅圈”,就是厕所和猪圈连在一起,茅坑下面混杂淤泥和粪水,想要清理出来,就得跳进猪圈里往外挖,弄一身脏污不说,味道也是极度恶心。

    董盛宗都八十多岁了,秦锋怎么好意思让他跳进去干?

    此时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是老人总提严书记在世时如何帮自己,他就不好拒绝了,而且想着过些日子还得说服老人搬迁,关系闹僵了不好开展工作,只能硬着头皮换上了橡胶连体靴裤,跳到粪坑里铲屎。

    侯海燕不忍心,询问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却被老太太王子珍拉到一边拉家常,说不舍得让她干这活。

    于是就有了两位女士在屋檐下悠闲喝茶聊天嗑瓜子,老爷子站在上面光喊加油不出力,只有秦锋一个人哼哧哼哧做苦力的场景。

    侯海燕觉得好笑,还偷偷拿手机录了一段素材,以后好拿来笑话秦锋。

    挖了一个多小时,看看时间已到正午,董盛宗笑呵呵地挽留二人吃午饭,秦锋觉得自己浑身臭烘烘的,哪里肯留下。

    他更担心吃完午饭,下午可能还要继续掏粪,于是推说宝山婶那边已经做好了,拉着侯海燕要逃。

    临出门时,董盛宗提醒秦锋:“有个事儿你得放在心上啊,村口的老槐树病虫害真的很严重了,等天气一转暖,枝条抽芽了就不好治啦。我的意见还是先修剪树冠,去除病枝再打农药,问题是老李不让干啊。”

    秦锋点头:“我知道啦,我会尽快去城里请专家来看。如果专家的意见和您一样,我一定会想办法说服李平章爷爷的。”

    “行,总之你多上心。”

    董盛宗送他们出门,老太太拿了一大包糖炒栗子出来:“今天早晨刚炒的,都是精挑细选粒大饱满的上等货。”

    “还热乎呢!”侯海燕当场剥了一颗,香甜软糯唇齿留香,马上甜甜一笑:“谢谢奶奶!”

    她转手给秦锋几颗,可秦锋此时哪吃得下东西,摆摆手就先回去清洗换衣服。

    等他拾掇干净,看见侯海燕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多半栗子。

    秦锋想起给自己带路的“拐子”,特地拎着去了大槐树那边。

    不过这次没见到人,估计是回家吃饭了,他忍不住又对其自由自在的生活羡慕一番。

    午饭之后,郭伟民打电话过来,询问秦锋的动员工作做得怎样了。

    秦锋不敢对领导抱怨,把今天探听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郭伟民说他之前带村民出去看一看的想法还是可以的,正好乡里关于养老示范项目规划也做出来了,可以先给老人们讲一讲,描绘一下将来的好日子。

    至于拆迁补偿,上级还没有给出最终批示。

    这里面主要涉及到九仙女峰旅游度假区的整体规划审批。按照纪书记的设想,大槐荫村腾出来的土地山林如果能够开发利用,或许可以成为西御道乡新的经济增长极。

    郭伟民说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让秦锋马上回乡政府开会,找扶移办和规划科的同志给他好好讲一讲,务必把乡政府的关怀传达到位。

    “现在?”

    秦锋有些为难,把侯海燕在村里采访,省里领导要把严守辙树立为典型的事情汇报上去。

    郭伟民一听又生气了,埋怨秦锋不早汇报,乡里好安排专人接待服务,住在村里像什么话!

    秦锋辩解,人家记者在村里住得很开心,自己全程陪伴采访,都是宣传严守辙事迹的素材,保证满满的正能量。

    郭伟民还是不放心,提出要在报道播出之前先看一看。

    这就过分了,人家省台的报道,至少也是省委宣传部审稿,别说他只是个小小的乡长,就是县委书记也没资格啊。

    “死脑筋!让你在那盯着是干嘛用的?你不会套套近乎,先把样片或者新闻稿拿来看?”

    秦锋赌气:“确实没必要啊。”

    “我跟你说,我还有两年半就安全退休了,你别给我找事啊,要是因为你秦锋的原因惹怒了记者,因此造成抹黑舆情,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郭伟民又一次生气地把电话挂了,他有点后悔,不该把秦锋安排到大槐荫村,可这事是纪怀山定的,他这个乡长也无可奈何。

    另一边,秦锋同样黑着脸气鼓鼓的。

    侯海燕问他怎么了,听说前因后果,马上就笑了:“多大点事儿啊,一会儿我给你们乡长打电话。”

    秦锋赶紧阻拦:“你别坑我啊,就好像是我找你告状似的。”

    “不至于,”她轻笑:“来你们乡采访也应该先和领导打招呼的。放心吧,许多事解释清楚就行了,不会牵连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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