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树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面色惨白,一股酸涩感漫延上来,愧疚不已。

    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是她害得她吗?

    “不是……不是我……是他们……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为什么……要怪我?”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摇着头朝后退,泪流满面,双手覆在眼上,不忍再看那副骇人的画面。

    兀然,被身后脚下的石头绊倒,整个人扑到了地上,脚底被石头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血肉模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裸着脚,小巧白皙的脚面被地面的碎石和树枝刮出一条条细细的血缝。

    矮丛里的女人还在疯了一样地咒骂,字字诛心。

    “小贱人!你和你那死了的娘一样,都是贱人!都该死!!是你害死了我!是你!对你好的人都会被害死!你才是罪……唔……”

    那个女人突然噤了声,刀刃刺穿肉体的声音取而代之,一下、两下、三下、……狠厉而果决,直至女人彻底没了动静,这恐怖的声音才彻底消失。

    紧接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自那矮丛传出来,觉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用手扒着地面拖动身体艰难地想要逃。

    但终究是徒劳,刚爬出一步之远,那个拿着刀匕的人走了出来,目光阴冷,身上的衣衫沾满了血,脸上也被溅染上点点血珠,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殊……殊奴?”

    觉树被这具身体带动抬起头,声音沙哑。

    她疑惑地看着那个少年,看他拿着刀一步步走向自己,但她好似很放心,一动不动,赌定了他不会伤害她。

    少年看着地上狼狈可怜的女孩,脚下鲜血淋漓,脸上布满泪痕,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惊恐不安地看着他,瘦削的身子轻颤,他的目光冰冷,带着杀戮后的血色。

    他走近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殊奴。”

    轻轻的一声落进他的耳中,眼底的阴霾消散了几分,柔和下来。

    他蹲下身,将她揉进怀中,紧紧地锁着她。

    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因兴奋而产生的热意,紧紧地束缚着她,听到他急剧的心跳,紧紧地贴着她,带动着她的心跳一齐加快。

    “阿树,没事了。”

    他略显青涩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温柔的呼吸扑在耳际,少年凸起的喉结在他埋首时贴到她白嫩的脖颈,这近距离的触碰让她心安。

    “她……她死了吗?”

    “嗯。”

    “你杀了她?”

    “唔,她本就活不了了。”

    她默然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将他推开:“方才她的话你都听到了?”

    见他不语,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不安,用力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死她!不是我!不是我!”

    “我知道。”他看着面前突然疯了一样的姑娘,声音镇定而沉稳。

    他抬手覆上她的两颊,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眼眶中留下的泪水,温柔而坚定地对上她的目光。

    “我们阿树是这世间最善良的姑娘。”

    她失神地望着他,想要开口,猝然之间,天旋地转,那团团的黑雾涌了上来,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不!”

    觉树猛然惊醒,从床上弹坐起,重重地喘着气。

    她怎么又被梦魇住了?她今日没点沉香啊?莫非是那沉香的作用还没完全消散?她皱眉想到。

    待心绪平静下来,她又躺回床上,侧着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摸着胸口,阖上双目,想起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心悸之余又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殊奴……”

    她将脸埋在锦被上,许久后翻过身,仰面看着上方。

    “宋玄烛,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

    “我会知道的,一定会的。”

    是夜,一袭青衫的公子立于窗前。

    “吱呀——”一声,一个穿着麻衣粗服的仆从推门走了进来。

    他小心掩上了门,走至离那清贵公子三步远的距离停下,跪在地上。

    “公子,姜王已令姜长公子前往楚国提亲,三日后便会出行。”

    宋玄烛听着身后的声音,没有回身,只是背对着他颔首吩咐:“嗯,联系楚国那边,可以准备动手了。”

    “诺。”

    “还有,那边桌子上有一方帛书,拿上带给奚别祎。”

    “诺。”

    仆从站起身,那起放在那书案前的帛书,退了出去。

    屋内再度回归死一般的寂静,少年望着窗外皎洁的一弯新月,搁置在窗缘的拇指摩挲了几下,扬起一抹淡漠疏离的笑。

    “姬兖,此事一毕,你我的恩怨也就要有个了断了。”

    三日后。

    午后清闲,觉树着人搬了两张木椅放在海棠树下。

    她靠坐在木椅上十分惬意地听着身边少年吹奏的靡靡笛音,他吹奏的是一首卫风的歌谣,曲调优美,让人有如亲临那闲适出尘的竹林隐秘之地,其间转折之处又略带着丝凄美。

    听及此处,她忽觉此曲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她蹙眉等着那少年吹奏完,这才问道:“伢伢,这是首什么曲子?”

    明眸皓齿的小少年将竹笛放在膝上,莞尔一笑:“姐姐,这是卫国民间的一首歌谣,讲得是一个女子与其夫君十分恩爱,但她的夫君被征召为兵,战死沙场,这名女子就独自去了战场将其夫君的尸身捡了回来,将其埋在一处山林,而她亦搬至此林间,日夜守着她的夫君。”

    “倒是个令人悲戚、嗟叹的故事,这首曲子很是有名吗?”

    “自然,此曲不仅在民间很受欢迎,在上层的公孙士大夫间也是广为流传的。”

    觉树敛眸,若这么说的话,那她听过此曲倒也不算多奇怪了,约莫就是在宋王宫时的某次设宴之时听过吧,可潜意识里觉着此曲必然不简单。

    “伢伢,你可知此曲有无传至别国?”

    “唔……好似是有的,我对此倒是不甚了解。”

    他抱歉地笑了笑,低下头。

    “姐姐好生自在!”

    一道突兀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许怨念。

    觉树侧头看着朝她走来的人,无奈一笑:“怎么了?若淳。”

    姒伢见他来了,立时从椅子上站起,行了一礼,看起来很是惧他。

    乌若淳淡淡瞥了他一眼,自然地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觉树看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很是抗拒恐惧的小少年,不由蹙起眉心,她的目光自他低得好似要贴到地面的脸一路向下落在他闭紧的双腿,以及随着身子而轻微颤抖的衣衫下摆。

    “伢伢,你先下去玩吧,有事我再叫你。”她温声开口。

    “诺。”

    待那小少年离开后,觉树审视着面前笑得单纯无害的人,问道:“你是不是私下找过他事?”

    乌若淳一听,当下就拉下了脸,气鼓鼓道:“怎会?他是姐姐带回来的人,我就算再不喜也不会为难于他,倒是姐姐,不吭不响地从外头带回来一个人,还这般上心,可真让人气闷,如今倒好,姐姐还为了他一个外人来置疑你这个亲弟弟了!”

    觉树失笑,看着他鼓气的两颊,直起身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好,我的错,我知道若淳是最听话的了。”

    乌若淳感受着脸颊上的温热,面上一红,当下便不气了,但又不想这么快妥协,显得自己过于好哄,便傲娇地说道:“姐姐可要给个补偿给我。”

    觉树看着他,弯了眉眼:“什么补……”

    话还未说话,一抹温热覆上她的额头,又迅速消失,紧接着腿上一沉。

    “好了,已经收过补偿了。”他趴在她的腿上,埋下脸,不敢看她。

    觉树愣怔在原地,她低下头看着那少年泛红的耳垂,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是什么。

    心中有些异样,若只是寻常的姐弟亲近些倒也不奇怪,只是如今她与乌若淳非亲姐弟,既是亲临者又是旁观人,作为旁观人,她感觉乌若淳对乌苏灵过分亲近了,有些不正常。

    难不成他对她的身份知道些什么?她摇摇头,不对,他平日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不像是知道她身份的,约莫只是无心之举吧。

    她嗔怪道:“若淳,你不是小孩子了,下次可不许这般没大没小的。”

    少年听了很是不服:“姐姐与我一般大,且我二人乃是双生子,这般怎么了?是姐姐浅薄了。”

    觉树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好,是我浅薄,方才我见伢伢好似很怕你,这是为何?”

    “我哪儿知道?我之前倒是想着他若是仗着你的喜爱嚣张,我便去收拾他一顿,却不想他一见着我便畏畏缩缩的,姐姐带回来的这个小子见谁都怕,尤其是男子,也不知是为何。”

    觉树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她这几天带他回来后,只是每日会派人叫他过来说些话,听他吹吹曲子,见他在她面前还算开朗就未多管,却不曾想,他平日里竟是这么个性子,看来,回头要好好找他聊聊了。

    乌若淳见她一脸苦闷,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姐姐,你这样很不好看。”

    “……”觉树被噎了一下,问道:“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他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头。

    “差点忘了,姜四公主派人传话来,要让姐姐去公主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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