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直让觉树心虚,转过身,看向那别扭的少年。

    少年仍是穿着他最爱的黄衣,倚在近处的一棵海棠树下,艳丽的海棠开得正盛,一团团挤满了枝桠,少许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就那么看着她,似笑非笑。

    “若淳?”她轻声唤他。

    乌若淳冷哼一声,很是不满:“姐姐倒还知道回来。”

    觉树尴尬一笑,这两日同姜晏出去的多了,她今日出门前一个人都没带,也未交代要去何处,怕是他误认为她今日还是同姜晏出去的,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她找借口解释了。

    “我不回来,要去哪儿?”觉树笑笑朝他走去。

    乌若淳垮下嘴角:“这姜世子有甚么好的?他一邀约姐姐便出去,一出去就是一整日,我来寻姐姐几回都未见着人。”

    觉树看着他,心觉好笑,他怎生这般孩子气?无奈摇摇头,开始哄他:“好,那我后面都不出去了可好?”

    “当真?”

    “当真。”

    少年面色稍霁。

    “你说你前几日来找过我,可是有什么事?”

    乌若淳想起这桩事,将手背到身后,俯下身看她,语气颇多抱怨:“姐姐还好意思说,前些天是谁说想要见一见母亲的画像的?我好不容易从爹爹的书房翻到了,正想拿去给姐姐瞧瞧,却不曾想姐姐竟将此事抛之脑后,出去潇洒快活了。”

    觉树面色一赧,确有此事。

    那日不过是她在园中闲逛时与他随意话谈了几句,其间便说到了这画像,乌若淳说乌郎的书房内藏着一副母亲的画像,十分好看,她便想要见见,但乌朗对此管教甚严,不许人碰,故而乌若淳便让她等几日,他趁乌朗不在偷偷取过来,让她见见。

    “是我不对,倒是辜负了你,如今这画像可还在?”

    “怕被爹爹发现,我就给送回去了。”

    觉树略显失望:“行罢,既如此,那便算了。”

    乌若淳狡黠一笑:“送是送回去了,但姐姐若是想见,也并非见不到了。”

    觉树疑惑地看着他。

    乌若淳抓住她的手:“姐姐跟我来。”

    他偷偷摸摸地带着她来到了乌朗的书房前,就在他要推门进去时,觉树及时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压低声音道:“等等,爹爹不是不让我们碰吗?我们就这般进去,万一被撞见了,难免要受责罚。”

    乌若淳安慰一笑:“姐姐莫怕,一个时辰前爹爹出门了,这会儿不在府内,再说了,有我扛着呢,怎会让姐姐受罚?”

    “可是……”觉树攒眉,还是有些不放心。

    乌若淳叹了口气,推着她进去:“没事的。”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因着将近日落,光线暗淡,里头未燃烛火,昏昏沉沉的。

    乌若淳小心将门掩上,屋内愈发昏暗。

    觉树心头一紧,不敢动作。

    “怎么了?”乌若淳见她站着不动,又问:“姐姐怕黑?”

    “嗯。”

    乌若淳想了想,走到旁边的烛台前,将那支红烛点燃,带着它走至她身边,用空余出来的另一只手牵她。

    “姐姐跟我来。”

    他带着她朝里头那几排置书的架子走去,及至跟前,说道:“姐姐将这下边第二层的木匣子取出来。”

    觉树蹲下身,果然看到了在几摞竹简下面压着的一个细长的木匣,她小心将那书移开,将它抽了出来。

    “打开。”

    乌若淳蹲下身,用手中的烛火照亮她手上的木匣。

    觉树点点头,将木匣打开,里头放了一卷帛画,泛黄,有些厚重。

    轻轻展开,一副手执鲜花,浅笑嫣然的美人像呈现在眼前。

    乌若淳将烛火靠近那副帛画,以便让她看清上头的人。

    她看着上头逐渐清晰的人,嘴角的笑意顿时沉了下去,面色白了几分,抓着帛画的指尖也不自觉用力。

    她的手不自觉颤抖,再次仔细看了几眼,她很确信,这个人——是柳夫人,是她亲生母亲。

    ——“阿树,过会儿你父君来了,莫要失礼。”

    ——“阿树,娘今日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灯芯糕,出去玩早点回来。”

    ——“阿树,这王宫不比外头,千万谨言慎行。”

    ……

    她的脑海浮现出一幕幕鲜活的画面,那是她印象中的母亲还在世时的模样,和这副画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沉着嗓子问道:“若淳……这……真的是母亲吗?你真的还记得母亲的模样?”

    “唔,母亲走时,我年岁小,不记事,倒是不知,只是这副像被爹爹如此珍藏,且你我二人与这画像这般相似,定是母亲无疑了,怎么了?”

    不对!这不是他的母亲,这是她娘!是宋王宫的柳夫人!她记得她眼角下方的那一颗痣,记得她含笑看着她时的眼神。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头痛欲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乌朗这怎会有她娘的画像?!

    “姐姐,你……怎么了?”乌若淳担忧地看着她。

    觉树偏过头,他手上那一小簇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的烛火倒映在她的眸中,她定格在了此处,巨大的恐惧翻涌而来。

    她透过那一簇火光看见了一张泛青的灰败的脸,看见那个女人平躺在一张床上,周围升起一缕缕浓烟,滚滚热浪袭来,巨大的火焰将她吞噬。

    她听见自己在失声的尖叫着被身后的婢女拉走,听到了屋外的人来人往混乱嘈杂的声音,听到了一些恶毒的笑声。

    失神间,她的手不知不觉地下垂,贴到了那火光之上。

    “嘶——”

    手心烧灼的痛感将她扯了回来,她感觉到自己喘不过气,溺水的人找不到可依仗的浮木。

    她猛然丢下手中的帛画,发了疯般的想要从这漆黑的屋舍内逃出!不!她不能待在这儿,这儿会燃起来的,她会被烧死的!

    乌若淳举着烛火,看着那好似突然间精神失常,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的人,嘴角微微勾起。

    目光移到脚边的那副帛画,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她这反应可真是在他意料之外,仅是一副画而已,她见着后竟然会是这么大的反应,真是有趣。

    他早知这幅画不是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见过乌朗看着这幅画失神地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那情景可真是恶心。

    他将帛画卷起来,收进木匣内,边小心叠放好,边喃喃低语。

    “宋觉树,每日陪你做戏可真累。”

    “哄了你这么久,收点报酬不算过分吧,更何况,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看见你这般痛苦,我才方觉开心,看来,我还是要好好守住你,不能让你走了,这样日后才能再看见你这副样子,你既当了我姐姐,以后也要继续啊,姐姐弟弟这出戏,还挺好玩的。”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向往。

    觉树从屋内冲出,一手扶着门外庑廊下的柱子,一手抚着胸口,重重地喘气,额头沁出冷汗。

    良久,她脱力地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脑子这才清明了许多。

    “姐姐。”

    熟悉的关切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她抬起头看向那清秀俊逸的少年。

    他朝她伸出手,笑得无害。

    觉树将手放在他手心,想要借力站起身。

    却不料,拉她的人忽然使了力气将她拢入怀中,他低头埋在她的颈间,十分乖顺。

    觉树一惊,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又听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

    “姐姐,没事的,我在这儿呢,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话三分真三分假。

    觉树皱眉,不再言语。

    夜深了,觉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傍晚的那副画像萦绕在她心头,让她不得安宁。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为何来到姜国、住进乌府后,她总是会频频想起那些让她胆颤心惊的记忆?这乌府到底与她是何关系?

    她望着床顶的一片漆黑,有些猜想在心中萌芽。

    一丝丝幽香不知从何处传来,游游荡荡的弥漫在她周围,她心神恍惚,只觉头愈发昏沉,眼皮在下沉,不过须臾她便撑不住,阖上了眼。

    窗外,一个人将放置在窗户角落的竹烟取下,将那掀起一点空隙的窗户合严。

    他敛了敛眸,检查了一下周围,转身离去。

    窗内,躺在床上的少女眉头紧蹙,睡得极不安慰,再次陷入了梦魇之中。

    层层的黑雾将她包裹笼罩起来,又渐渐消散,将她抛至于一处似真似假的虚幻境地。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又是在那个她住了八年的宋王宫,陌生的是这周围的场景还有人和她印象中的不大一样。

    她扫了眼周围,这是宋王宫内很是幽僻的冷宫,杂草丛生,不远处好似有□□声和哭喊声传来。

    她想要循着声音过去看看,却是动也动不了,她又附身在这具躯壳之中,只能随着身体的动作来观察四周。

    她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捂着嘴,不让口中的哭声溢出来。

    许久后,那边的声音渐渐小了,直至彻底消失,这具身体才开始移动,颤颤巍巍的一步步朝那处走去。

    她走到一处树丛前,脚下踩着从矮丛内流出来的鲜血,顿在了原地,犹豫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拨开树丛,从缝隙中窥视里面的情况。

    猝然,一个满脸鲜血,发丝凌乱的女人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望着这处。

    她吓得浑身一僵,瞳孔紧缩。

    目光下移,她看见那个女人浑身的衣服都被撕扯的破碎不堪,大片雪白的肌肤染着点点殷红的血裸露在外,呈一个麻木的分开姿势。

    那个女人好似是看见了在暗处的她,目光动了一动,癫狂的大笑了几声后,恶狠狠地诅咒她。

    “是你?你个扫把星怎么还不去死?!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你个贱人!去死吧!!你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我那时就不该可怜你!!哈哈……去死吧!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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