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压在当空,黑白的燕子低低地划过头顶,脚底下爬过一排蚂蚁,看方向该是要朝着高一点的地势迁徙。

    要下一场大雨。

    觉树站在公主府前小声嘟囔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推拒不来了。”

    她摇了摇头,朝里头走去。

    刚走至上回的凉亭处,豆大的雨点就砸到了她的脸上,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她赶忙躲进了凉亭内。

    刚进去,雨势就大了起来,在周围一片肉眼可见地形成了水雾,濛濛泷泷的,娇艳的紫鸢被打得七零八落,蔫蔫地低下了头,有些雨水透过凉亭渗了进来,觉树朝里头退了退,取出巾帕擦去面上的水珠,额前的几绺碎发凝结在一起,她低下头用手将它们分开,让自己显得不这么狼狈。

    再抬头时,她透过水雾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撑着把油纸伞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一身白衣,通体贵气。

    那少年跑进凉亭,将油纸伞收起,转过身笑望她。

    “阿姐说外头下雨了,让我来接应一下乌小姐。”

    “姜世子。”觉树同他行了一礼:“让下人来便是了,怎能劳烦姜世子为了我跑一趟?”

    “来接乌小姐,在下心甘情愿。”

    他扬起嘴角,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觉树见他面上以及衣物上溅到了些水渍,赶忙转移他的视线,将手中的巾帕递给他:“姜世子擦擦吧。”

    哪料他并不接,只是将身子前倾弯下身子凑近她。

    “乌小姐替我擦一下可好?”

    觉树默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颔首道:“诺。”

    她抬起手轻轻地将帕子覆在他的额上,将那些水渍一一拭去,她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承接不了他的热情。

    姜晏直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人,目光缱隽,想让这一刻久一些。

    “好了。”

    觉树将手收回来,心中松下一口气。

    “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也不知何时才停,外头有些凉,我们撑伞走吧。”

    “好。”姜晏将油纸伞撑起站在凉亭外等着她,觉树钻进他的伞下,心道,这公主府难道就这一把伞?他为何不多带一把。

    伞不大,觉树又觉着离他太近不合适,但离得远又会被雨淋湿,进退两难。

    就在她若即若离,犹犹豫豫的时候,姜晏拽了她一把,将她贴近自己,并将伞朝她那边偏了些。

    “乌小姐是女子,淋了雨对身子不好。”他为自己方才的唐突这般解释。

    他都这么说了,觉树也不再拒绝,只是肩膀贴到他的胳膊,相触时有些别扭,二人之间又无话可说,让她觉着这一路格外漫长。

    终于,到了地方,觉树走至屋檐下,身上未淋到雨水,她回过身看向姜晏,忽觉有些抱歉。

    他的半边衣衫都被溻湿了,看来,他只顾给她撑伞,自己上一点都没顾上。

    姜晏见她神情有些愧疚,爽朗一笑:“姑娘无须介怀,我去换身衣裳便是了,阿姐在里头等着呢,快进去罢。”

    “唔,多谢姜世子。”

    觉树欠身,待姜晏跟着仆从走向另一边后,这才转过身,她正欲推门,骤然门被人从里侧拉开,心中一惊,愣神地看着那开门的紫衣公子。

    “烦请姑娘让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低眸看了她一眼。

    “哦。”觉树赶忙朝旁边走了几步,给他让开路。

    她看着他很是不耐的侧脸,心道,这姒昭公子难不成是与姜四公主起冲突了?

    “是乌小姐吗?在外头站着作甚,快进来罢。”

    姜蔻的声音自屋内传来,隐隐带着哭腔。

    觉树敛眸,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她走至里头,将门掩上,见到姜蔻正闲适地卧坐在没人榻上,眉眼低垂。

    “见过四公主。”

    “无须多礼,过来坐着吧。”

    觉树走至她身边的一张木椅上坐下,抬眸看她时,注意到她眼尾有些红:“不知四公主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她也不瞒着:“倒也不是我有何事,主要是阿晏,他想见你,但说你不愿同他出去,便让我着人将你请过来了。”

    觉树想起前几日答应过乌若淳,最近这些日子不再与姜晏出去,故而前两日他来府上寻她时,她推拒了,没有见他,他倒是执着。

    姜蔻看出了她面上的忧虑,从榻上下来,走至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阿晏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他向来是个执拗的人,且为人纯善,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忍他伤心,但又不能多勉强你,你只需同他见见面,说说话即可,今日我看天色不早了,外头雨大,我这公主府坐落山间,路面湿滑,不若乌小姐在此留一夜,明日再走罢。”

    觉树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她的话不无道理,便颔首应了。

    夜色已深,晚间的雨小了许多,从房檐上滑下的雨水顺着边角落到地面上的水坑里,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觉树坐在姜蔻给她安排的屋子内,对着铜镜,将发髻上的首饰一一取下,拿着梳子将一头青丝梳顺。

    这还是她头一回脱离宋玄烛掌控的范围,在外头住,说来,她已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不过,她今日没回乌府,也不知姜蔻是否遣人回乌府通知一声了,若是乌若淳知道她今日在这里见了姜晏,想必又该和她闹脾气了。

    晚间用膳时,和姜晏以及姜蔻偶然说起了今早姜尚带着使臣前往楚国一事,说是姜王有意与楚王联姻,求娶的是楚国最受宠的五公主,这二人之间也是有一段韵事,据传姜尚早年于虎口之下救过楚国五公主,二人亦因此事互相有意,但姜楚关系紧张,二人又身份特殊,故而未曾婚配,如今姜王突然去令姜尚前往楚国提亲,该是要主动缓和两国矛盾。

    想起这事,觉树攒了攒眉,有种不祥的预感,楚国的大将军戚胜前几月死了,死前推举了奚别祎升任为大将军,而这奚别祎又是宋玄烛的人,如今姜王又派人主动求和,这其间怕是有诈。

    她叹了口气,将木梳放下,站起身,准备将身上衣物解下,她摸至腰间,想取下那配挂的玉佩,却扑了个空。

    难不成是落在了晚间用膳的位子上?她重新将衣衫系好,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外头没人,她顶着雨水跑到了那间屋子,进去摸索了许久,终于在席间的角落找到了那枚玉佩,她拢好衣服又冒着雨回去,忽而在经过一间屋子时,她听到了里头传来的争吵声,她慢下脚步,看向那间屋子——是姜蔻的寝屋。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靠在窗户下面的角落里听着里头的争吵声。

    “姜蔻!你疯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姒昭的声音,他居然也会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觉树有些讶然。

    “阿昭!我没疯!这件事我必须要做!”

    “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难不成你这么多年对他的悉心教诲都是为了利用他不成?!”

    “我知道!但是我不甘!阿晏他没错,但他懦弱!他无能!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教他帝王之术,教他权谋,替他铺路,想让他日后可以光复我们母族!想让母亲能死得瞑目!但他呢,他告诉我说,他不愿继位,不想去争,不想踩在兄弟的尸骨之上成王!他说他累了,那我呢?我这么多年就不累?我不许他放弃,我要逼他成王!我告诉他,只要他继位为王,便可娶那个莫名出现的乌苏灵为妻,他便咬牙应了,哈哈,真是可笑,我是他的亲姐姐,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乌苏灵!”

    “所以呢?所以你就去寻那种毒来将他变成你的傀儡?来实现你的野心?姜蔻,何时你竟这般冷血了?”

    觉树蹙眉,姜蔻此人果然不和表面上一样,之前宋玄烛提醒过她的,只是没想到她会对姜晏下手。

    “阿昭,你知道我的,我活了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拉扯幼弟长大,可他到底是个扶不起的,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如今父君的心疾愈发严重,随时都可撒手人寰,我已铺好了路,只要阿晏起兵即刻便可坐上王位,但我却是不敢教他这么做了,我害怕啊,他这般重感情的人,定然不愿,万一他将这事抖落出去,我这辈子可就毁了,我只能……”

    说到这时,一只花猫突然从觉树身后蹿出,并尖利地叫了一声,觉树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低呼了一声,打断了姜蔻的话。

    “谁在那儿?!”

    不好!觉树心跳加快,迅速跑开,冒着雨到处躲藏。

    姜蔻急匆匆地推开门追了出来,脚下那只花猫再次窜过来,好似在追逐一只黑色的耗子,她一惊,朝后退了一步,撞进追过来的姒昭身上。

    “只是猫而已。”

    “不!我听到了有人!”

    她推开姒昭,走到方才觉树待着的地方,果然就着窗内照出来的点点微光,看见了地上的脚印。

    她面上带着愠怒,大声地叫唤下人过来,立马集结府内侍卫搜查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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