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争辩最终仍是没有结果,但南楚使臣嚣张的态度收敛了不少,虽仍是执意要求嘉恪长公主回归南楚,然而松了些口风,表示愿意一力担保嘉恪长公主的安全,若嘉恪长公主回归南楚后有恙,使臣愿担全责,并愿用代表南楚威仪的使臣印信与大烨签下文书。

    众臣的想法因此有了改动。他们认为此时正好与南楚签妥文书,若嘉恪长公主死在南楚,南楚须得割三城以示赔罪,也以此表示大烨对嘉恪长公主在南楚所受冤屈的重视及愤怒。

    澹台璟涛从小生并没有多受宠,长大后生了夺位的心思,更是处处小心谨慎,再后来弑君登位,朝中有些老臣仗着家族势力深厚而对他这位新帝颇为傲慢,经常指点他处理政事,令他深感处处掣肘。他一直记恨父皇送皇姐远嫁草原,没想到后来迫于内外威压,还是将皇姐再次远嫁,此事令他更为憎恨朝中总将国家大利挂在嘴边的老臣,总想将他们全都处死。

    而今,皇姐明明将罪责抛回了南楚,此时只要揪住这点不放就可以一直与南楚周旋,他们送信回去商议再传信回来至少需要二十天,怎样也能找个理由让皇姐假死,而现在这些老臣开始要以皇姐做饵交换边境三城,为此还往风华无双宫镇守的侍卫中安插他们的眼线,生怕皇姐有个好歹!

    登基这几年日防夜防,这些老臣的手却仍然能伸到宫里来!若不是陵渊打点周全,这些老臣恐怕更是无法无天!想起陵渊禀报的那些老臣安插的眼线,澹台璟涛就怒气横生,虽然陵渊已将那些眼线处置了,澹台璟涛还是气得将手边茶碗狠狠挥下桌面!

    “皇上息怒,”一旁侍奉的陵渊让宫人收拾残渣,劝慰道,“小心伤及龙体。”

    “朕这皇帝做得可真憋屈,”澹台璟涛冷哼,“还不如一个闲散王爷快活自在!”

    陵渊重新端上一盏热茶放在澹台璟涛面前:“皇上不必为那些人费心思,他们的荣辱不过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若连这点分寸都掂量不清,那真是白白为官多年。”

    澹台璟涛脸色稍霁:“陵卿,南楚对皇姐势在必得,老臣们要用皇姐换三城,皇姐回南楚后就算侥幸不死,也会被这些老臣派人弄死。所以,朕一定要救她。”

    陵渊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果然澹台璟涛说道:“就这几天,你安排一下吧。”

    陵渊低声问道:“皇上是指——将嘉恪殿下送往‘安意别苑’的事?”

    澹台璟涛点头。

    陵渊:“别苑那边早已收拾妥当了,但眼下这关节口,嘉恪殿下若突然身故,岂非惹人怀疑?”

    澹台璟涛:“这就看陵卿安排了,相信陵卿定能为朕安排得妥妥当当。”

    陵渊浅笑:“是,微臣遵旨。”

    宫外,城中最好的酒楼——临风楼。

    楼上雅间内,桌上摆着十道精致菜品和陈年佳酿,一旁不远处有乐师奏琴吹箫,一派风雅惬意之象。但沈放敏锐地察觉到正在饮酒的陵渊心情不妙,菜没吃几口,酒倒是饮了不少,不似他平日里慢吃慢品的作风。

    “干爹有心事?”沈放给陵渊布菜,又添了汤给他。

    陵渊:“别苑那边,如何了?”

    沈放:“一切妥当,只等干爹吩咐。”

    陵渊:“暑热的天气,当心走水。”

    沈放:“干爹放心,必不会走水的,日夜都有人巡查,一应应对器物也都……”沈放没再说下去,他已经发现干爹根本不想听。

    这什么意思?

    跟随干爹这些年还没遇到过这种完全猜不透的情况啊?

    陵渊起身:“不吃了,没味道。”

    沈放看了看那些菜,隔着五步远都能闻到香气扑鼻,干爹说没味道?这是怎么了,暑热的天气让干爹口舌发淡没胃口了?

    沈放顾不上多想连忙跟了出去,就见陵渊已经翻身上马而去,沈放也急忙跟上去。

    风华无双宫内,澹台璟涛难得面色平和地饮茶,微笑着对嘉恪长公主说道:“皇姐不必过于忧心,南楚那帮人再如何强硬还能绑你回去不成?你说的那些事,朕已派人一路宣扬去南楚,想必那熊鸿锦也不希望你回去了。”

    嘉恪长公主一笑:“但是送孤回去极有可能得到边境三城,皇上不动心?”

    澹台璟涛瞥她一眼:“说什么呢,三城怎可与皇姐相提并论。”

    嘉恪长公主面上一派轻松:“那可好了,皇上在宫外给孤开个公主府,孤寻些合眼的面首,也好享享一国长公主的福。”

    澹台璟涛轻瞪她:“又说些胡话,养面首成什么样子?”

    嘉恪长公主:“哎呀,招驸马你不允,养几个面首也不行?”

    澹台璟涛皱眉:“不许再说这种话。”他放下茶碗,半是吩咐半是命令地说道,“近来一应安排都有陵渊照拂,你听他的便是。”

    嘉恪长公主冷淡地一挑眉:“什么安排?”

    澹台璟涛:“皇姐想安稳待在大烨,听话便是。”

    嘉恪长公主哈哈一笑,说道:“只怕皇上所说的‘安稳’不是孤想要的安稳吧?”

    澹台璟涛有些烦躁不安,起身要走,说道:“朕给的,由不得你要不要。”

    澹台璟涛径直走出去,听到嘉恪长公主在身后笑道:“这几分皇帝威仪,怎么不对着那些老臣去耍?澹台璟涛,你可真有本事啊。”

    直呼皇帝名讳,令周围的宫人都噤若寒蝉,生怕皇帝勃然大怒。但澹台璟涛好似没听见一般走远了,没有回头。

    嘉恪长公主在殿中蹙眉,琥珀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主人,这狗皇帝是不是要对您动手了?”

    嘉恪凉淡一笑:“这狗东西最大的缺点就是沉不住气。他今天要是不来说这几句,孤还不知道他要动手了。”

    琥珀:“主人想怎么做?就算拼死,奴婢也会护主人逃出去!”

    嘉恪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这外面埋伏了至少十个功夫极好的暗卫,你不是不知道吧?无论出入哪里他们都会跟随,以你一人之力,拼死也护不住孤。”

    琥珀有些低落:“那、那将珊瑚、琉璃、璎珞都招入宫中?”

    嘉恪笑笑:“孤宫中多加一个生面孔,外面就多埋伏五人。”

    琥珀微微瞪大双眼:“真的?”

    嘉恪点头:“宫里的老法子了,是孤忘了告诉你。”她淡淡叹息,“珊瑚那边有消息么?”

    琥珀:“有,北戎使团五日内进京!主人,这对您有帮助吗?”

    嘉恪:“有是有。原本打算北戎与南楚互成犄角之势,那大烨必会表示为不开罪两国,孤便可留在大烨。但眼下皇帝要对孤动手,即使北戎来了,他也会让孤在众人面前成为一具尸身。”

    琥珀着急地看着嘉恪,嘉恪笑了笑,说道:“孤倒是有个法子,不过得找人帮忙。”

    琥珀眼睛一亮:“找谁?奴婢这就去!”她几乎是立刻说道,“找陵督公吗?”

    嘉恪挑着眉瞥她一眼:“怎么就想到他?”

    琥珀:“这宫里还能找谁啊?”

    确实,回到这宫里以来,除了这位督公,没旁的人给过她半分好处。

    嘉恪失笑,说道:“那便去找他吧,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让孤帮忙的地方。”

    琥珀不解:“明明主人想让陵督公帮忙?”

    嘉恪笑道:“就这样说,他会明白的。”

    沈放将琥珀的话传给陵渊,有些奇怪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主动来问有没有要帮忙的?”

    想起嘉恪那张牙舞爪说着“不要再无缘无故地对孤好”的样子,这便送了个“缘故”来。

    陵渊笑起来,说道:“还说什么了?”

    沈放不知道督公的心情为何突然大好,明明这几日都心气不顺的样子。

    沈放:“旁的没有了,琥珀姑娘问了一句‘殿下想知道京郊何处有幽静和美的宅院,适合久居不出的’?”

    陵渊眉目一凝,复又舒展,感慨地叹道:“她都知道了。”

    沈放想了想,说道:“殿下知道安意别苑了?她有这么广的眼线?”

    陵渊:“眼线应当是没有,也不知道安意别苑,但猜到了皇上的想法。”

    沈放奇道:“这是怎么猜到的?不可能有人告诉她啊。”

    陵渊:“殿下敏慧。”

    沈放品了品这句似乎是由衷的赞誉,说道:“那殿下这是在请干爹帮忙阻止此事?这可怎么帮?这可是皇上的旨意,一个没办好,遭殃的可是干爹啊。”他握住陵渊手臂,有些急切地说道,“干爹不会为了殿下让她假死之后随她逃走吧?”

    陵渊呵呵一笑,说道:“本座说个‘是’,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另投明主了?”

    沈放:“哎呦儿子不敢!儿子这都是为干爹着急啊!”

    陵渊轻笑,说道:“不必着急,殿下如此聪慧,定是已经有了法子。”他起身整理衣衫,“备些求人用的上等礼盒,走着。”

    求……求人?

    到底谁求谁啊?

    这明显是嘉恪殿下有求于督公,却还递了句话来问督公有没有求她的地方?

    这么矫情自傲的求人方法,沈放还是第一次见。

    但督公看起来不但没生气,还挺乐意地接受了?

    这还备好求人用的上等礼盒,准备去求人了?

    嘉恪殿下这都唱的哪一出?督公就这么硬接啊?

    沈放满脑袋无法理解,却只能急急开了库房去寻上等礼品,毕竟这些年来督公从未求过人,沈放是真的不知道求人要用点什么上等货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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