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沉明明眼中都是笑,但穆昭还是从他身上觉出了几分凉意。

    堂堂大魏长公主,做出这种事的确叫人有些抹不开嘴,穆昭轻咳一声,忽视掉心底那点儿不自在,笑道:“没去哪儿,去铺子里逛了逛,昨儿夜里受了惊,今天可得找补回来才行。”

    穆西沉不置可否,眼底的笑意却淡了很多:“没想到在京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还是连阿姐都护不住。”

    “不是你的原因,”穆昭忙说道,“是我在外面惹了点儿小麻烦,才让对方有机可乘,不过也还好有林叔在,才没让那贼人得逞。”

    坦白来说,大魏治安尚算安稳,甚至算得上优良,即便偶有小毛贼流窜,也不敢轻易踏入公主府。

    但昨晚那只小毛贼显然不一样,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穆西沉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我刚刚看到林叔了,他老了很多。”

    穆昭一怔,点点头,孔雀卫中多是跟随镇北王征战的兵将,十几年过去,她已长大成人,而那些老部下,自然也长了许多年纪。

    “西沉,我想把林叔留下来,”穆昭说道,“除了保护我外,还有些事要办,昨晚那只小毛贼欺人太甚,不把他们连根拔起来,我实在不甘心,刚好林叔可以帮我的忙。”

    昨晚那件事,她本来可以隐瞒下去,但却半夜报官惊动府衙,一则是给“某人”一个警告,二则想借机把林谓之这批人留在身边。

    穆西沉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没错,但他更是皇上,是大魏的主人。自从先皇帮她订下婚约开始,这样深刻的认知便从未抹去过。

    前世她被抄没公主府,或许是他真无能,又或许是他不在意……亦有可能是她不甘心的揣测与无端猜疑,但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她都需要一份全然在握的安全感。

    孔雀卫便是她的选择。

    穆昭不怕被猜疑冷落,再差也不过落得一个抄没公主府,收回封地贬为庶人,有镇北王曾立下的赫赫战功在,除非真的谋逆弑君,她不可能轻易被处死。

    如果穆西沉是真无能,她愿意用孔雀卫来帮他,而如果……比起生活在皇权的羽翼下,她更想要自由。

    念及此,穆昭的眼神渐渐坚定。

    穆西沉薄唇紧抿,清瘦的脸庞苍白而脆弱,他忽而抬眸,对上穆昭那双坚定而美丽的水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阿姐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穆西沉轻声说道,“林叔征战多年,年纪也大了,倒不如宫中的禁卫用得顺手,我今日留下一批,阿姐尽管调遣。”

    “禁卫?”穆昭呆了下,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的遭遇,想了想,她没拒绝,“也好,只林叔几个人,我还怕应付不来呢。”

    穆西沉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他上前两步,低头凑在她身边嗅了嗅,穆昭下意识的后退,被他一手揽住,扶稳。

    指尖掠过月光锦细腻光滑的触感,穆西沉眼底掠过一丝暗色,脸上的笑容依旧清浅无辜:“阿姐身上有酒香。”

    穆昭捻着帕子挥了挥,面色不改道:“不是酒香,是果香,花溪楼特调的桑葚汁儿就是这个味儿。”

    穆西沉无奈的笑道:“这样哄人的话,我早就不信了,阿姐还是多注意身子,那东西……喝多了不好。”

    穆昭敷衍的应了两声,她从前倒也不常喝,只是这些时日常常思绪过多,难免烦扰,才贪了几次,对于这条小命,她还是很怜惜的。

    “这身月光锦细丝褶缎裙阿姐穿着极好,江南新送来几匹烟罗紫的料子,我让袁洪回头送来。”穆西沉说道。

    穆昭也不跟他客气,随意道:“你也留一些,等回头宫里的女人闹起来,有你好受的,男人啊,就得大方些才招人待见。”

    “我待阿姐还不大方吗?”穆西沉失笑着摇摇头,旋即道,“不提这些了,我许久没出来过,阿姐今日吃什么好吃的,可有我的份儿?”

    “有,”穆昭无奈,“你富有河山,还缺这口吃的?”

    穆西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许是阿姐府上的饭菜吃着格外香。”

    花溪楼,三层厢房内。

    乌曜听着冯睿的回禀,脸色越来越黑,昨晚失控探入公主府是他的不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穆昭竟然会直接报官。

    他连公主府正院的门都没摸到,算哪门子的夜袭?

    冯睿悄悄地抬眼,犹豫道:“主子,咱们怎么办?府衙那边的人已经在排查了,挨家挨户一个不漏,咱们的人……”

    他也不想把昨晚夜探公主府的毛贼跟自家主子联系在一起,但奈何乌曜的脸色已经证明了一切。

    倘若没留下任何线索还好,一旦叫对方抓住了些许痕迹,他们在京城,在大魏的所有布局都会毁于一旦。

    乌曜深吸一口气,脑海中蓦然划过穆昭的脸,但很快便被自己否定,他现在只是一个低贱的无名罪奴,昭昭怎么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不必惊慌,”乌曜低声道,“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一定不会牵扯到我们。”

    他在她眼中,只是一个低贱的罪奴,甚至连清白的名声都没了……乌曜抿了下唇,细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遮住了眸底的晦暗。

    罪奴这身份,似乎不太好用了。

    “主子,那可是大魏的长公主,跟魏皇关系匪浅,咱们万一暴露了,恐怕……”冯睿察觉到自家主子不善的目光,立刻噤声。

    乌曜淡淡道:“皇家哪有什么关系匪浅,魏皇狡诈多疑,昭昭与他毫无干系。”

    冯睿:“……”

    总觉得自家主子自从当了罪奴,脑子都不太好使了,那可是大魏长公主,不跟魏皇关系匪浅,难道还能跟他们大梁关系匪浅不成?

    乌曜臭着脸瞪他一眼,接着靠在软垫上阖眸小歇,语气散漫:“她回去了?”

    冯睿连忙应道:“回去了,长公主遇袭受惊的消息传到了宫里,那位亲自出宫探望,连禁卫都带出来了。”

    乌曜蓦然睁开双眼:“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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