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楼,三楼的房间里。

    浓郁的药味再次淹没房间原本的熏香,四周静悄悄的,唯有楼下时不时传来些许清雅的丝竹声。

    隔着一层楼的距离,他仿佛嗅到了桑葚酒的香气,熟悉而叫人怀念。

    可惜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或许是那个叫锦瑟的乐师,又或许是花溪楼里的其他人……乌曜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底涌动的情绪,闭上双眼。

    他要忍耐,再忍耐。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楼下再次传来隐约可闻的笑声时,乌曜忍不住攥紧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

    她怎么会这样想他?!

    什么在某些方面很有经验,他明明是正经人,再正经,再洁身自好不过的人了,跟那些娈童没有一丝干系!

    可她走得急,他甚至没来得及向她解释。

    乌曜气得双眸隐隐发红,脸色铁青,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穆昭不肯带他回去了,定是觉得他不干净,可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误会!

    该死的……还真是那件新囚衣惹出来的祸!

    他本意是想干干净净给昭昭留一个好印象,没想到却弄糟了一切,堂堂大魏长公主,可以要一个干净的罪奴,却万不会碰肮脏下贱的娈童男宠。

    乌曜没想到自己的谋算,完全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腔怨气窝在心里没地散,直把自己憋得胸口疼。

    他不是……不是那种人!

    楼下,柳雪凝笑得花枝招展。

    穆昭漫不经心的捻着酒杯,微醺的眼眸中也染上了笑,刚才在乌曜脸上看到的那碎裂的表情,实属罕见。

    “绝了!昭昭,你都不知道,刚才你主动走过去,我差点儿以为你饥不择食了,没想到你说出那种话,实在是……”柳雪凝用帕子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还真是,你别说,那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大魏民风开放,也有些馆子养着兔儿爷,专为那些文人雅客服务。一个长得比女子都美的男子,被大户人家豢养当做娈童也正常。

    “随口胡诌的,”穆昭垂眸,语气散漫,“你不必在意,随他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柳雪凝好不容易止住笑,饮了口清茶压惊:“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误了你的大事。不过你若是真喜欢那样柔柔弱弱的,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几个。”

    花溪楼里养着的男子多有才艺傍身,又不必强行出卖肉|体,或多或少都存着一两分傲气,但这份气质却不似乌曜身上那般特别,脆弱易碎又惹人怜惜,只那一张脸摆出来,便叫人消去了怒气。

    穆昭摇摇头:“千万别,最近林叔他们住在府上,我一个人在京城自是不管这些浮名,但让林叔他们知道……不太好。”

    这只是一方面,她更多的是不愿。

    男欢女爱固然世间一大乐事,但麻烦也多,她所求的东西,世间恐怕没有人再能予她。

    “林叔……孔雀卫入京了?”柳雪凝一顿,“怪不得你昨日没空呢,昭昭,你给他们接风洗尘了吗?我找几个乐师过去,大家凑在一起乐一乐也好。”

    柳雪凝饶有兴致的提议道:“一群大男人是不方便进花溪楼,不如我带人过去,对了,我还攒了不少好酒,又烈又香醇,他们肯定喜欢……”

    穆昭安静的望着她。

    柳雪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已经若无其事的举起空了的茶盏,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

    “阿凝,你认识林叔?”穆昭问道。

    柳雪凝视线游移着,最终没忍住道:“好吧好吧,我当然认识啦,不就是林谓之嘛,昭昭,你别忘了我也是在平洲待过的,林叔……算是我救命恩人吧。”

    顶着穆昭奇怪的眼神,柳雪凝不得不把往事如实道来。

    她曾是游商家里养着的瘦马,小小年纪便长了一副旁人嘴里的“狐媚子”长相,被游商精心养着,只等送入某个知府或是京官家中。后来游商举家迁徙,刚出平洲就不慎撞上了山匪,死伤惨重,好在恰逢孔雀卫剿匪,林谓之循着痕迹找到了土匪窝,将他们救了出来。

    柳雪凝因着年纪小,又身世可怜,被孔雀卫格外善待,住了一段时日才离开,而她也正是那时才知晓,原来当朝最受宠的昭阳公主,竟是镇北王留下的血脉,更是平洲和孔雀卫的主人。

    穆昭此前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些往事,只知道她有一段不光彩的过往,现在知晓后又觉得迷茫:“平洲不好吗?阿凝,你为何要入京?”

    柳雪凝想了想,说道:“平洲很好。百姓安泰,税赋又低,不用担心流匪和强盗,可我更想来京城看看。”

    看看镇北王唯一的血脉过得好不好,看看让那些以一敌十的兵将日夜担忧的小女孩,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何迟迟不能回去,也看看这更大更浩瀚的世间,能否有女子的另一种活法。

    “那你为何不肯告诉我?”穆昭目光无奈的望着她,“如果知道你跟林叔的关系,我……”

    “好啦,”柳雪凝打断她,“你以前不想让孔雀卫牵扯进麻烦里,我怎么好说这些让你烦恼?林叔他们……挺惦记你的。”

    在平洲时,每逢京城传来消息,都是孔雀卫上上下下最开心的日子,他们不止把穆昭当成一位公主看待,更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

    穆昭低下头,声音艰涩:“我、我知道……”

    幼时收到从平洲送来的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他们一下下亲手打磨出来的,这份心意她无法视而不见,而这些年,她却忌惮颇多,都没能亲自回去一趟。

    林叔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很没良心?尤其是在前世,长公主私通外敌被抄没府邸的消息传回去,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大魏是穆氏皇族的大魏,更是林叔他们一条命满身血,拼命打回来的大魏,如果只是因为她的疏忽纵容,而让大魏重临战火,即便是死,她也心中难安。

    想起往事,穆昭怔怔失神,柳雪凝眼中划过些许不忍,正想过去劝慰两句,就听外面传来荷香的声音:“殿下,柯烟姑姑请您速回,府上来了客人。”

    客人……?

    穆昭顿了下,很快意识到来人身份怕是不便交代,而在满京城,也只有一人才有这种待遇。

    柳雪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望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喝酒。”

    “无妨。”穆昭灿然一笑,平静的走出花溪楼。

    穆昭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说辞,却没想到穆西沉来得这样快,京城的府衙何时有这般负责了?

    挥散脑海中乱糟糟的思绪,穆昭大步走向殿内,望见背对着赏画的少年,开口唤道:“西沉,你怎么出宫了?”

    穆西沉转过身,细长的黑眸里漫出笑意:“阿姐。”

    穆昭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听他问道:“阿姐这一大早,是去哪儿了?”

    穆昭:“……”

    窑、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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