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门前,刚才凉州赶来的家眷满身疲累,还没来得及进府,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徐夫人眉心一跳,望着直直走来的荷香,心头生出不祥的预感。
“徐夫人,您也别伤心,驸马爷虽然去了,但驸马的骨肉还在呢,”荷香似笑非笑的把柳翠推过来,“这位便是驸马爷的知心人,殿下怜徐夫人和驸马爷母子情深,特意将这位姑娘送来养胎,不知徐夫人可愿意?”
满街百姓都凑过来看热闹,细碎的议论声愈发不堪入耳。
徐夫人脸上挂不住:“驸马爷的妾室,怎么能住在徐府?荷香姑娘……”
“徐夫人说错了,”荷香笑道,“这位可不是驸马爷的妾室,更不是驸马爷的婢女,乃是堂堂正正的良家女,清白人家还怀了驸马爷的骨肉,我们长公主殿下自然无权插手,索性全了您的一片爱子之心。”
徐夫人:“……”
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女人,只凭似是而非的肚子就进了徐府的门,传出去徐府岂不成了笑话?
徐夫人还没想好说法,柳翠已然扑了上来,边抹眼泪边哭喊道:“荣郎,我的荣郎去了啊,夫人你可不能不要我……”
哭喊声震得她耳朵疼,脑袋跟着嗡嗡作响,徐夫人又气又怒,只恨不得把眼前的女人活活打死。
“荣郎”也是她一个小贱蹄子能叫的!
她儿子可是驸马爷,未经长公主许可不能纳妾,更别提养外室了,更何况这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外室,而早就被徐文荣带进了公主府。
在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养其他女人,还弄出了骨肉,即便徐夫人再怜惜她腹中的孩儿,此刻也有了放弃的念头。
为了一个不知男女也不知能否长成的孩子,葬送了徐府苦心经营的清名,值吗?
徐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这时荷香道:“我们殿下说了,这孩子既是驸马的骨肉,也就与她颇有缘法。只要柳翠姑娘愿意,随时都能把孩子抱回公主府,我们殿下必把他当成亲生骨肉看待。”
长公主待驸马那般凉薄,又怎会善待她跟孩子?
柳翠小心护住自己的腹部,拼命摇头:“不必了,不必麻烦长公主殿下,这是荣郎唯一的骨肉,我、我会保护好他的。”
荷香点点头,不再劝,只是说道:“柳翠姑娘放心,殿下不会强求,如果需要帮忙,可以传信去公主府,殿下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柳翠一怔,当即满脸感激的应下,哪怕长公主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她,但有这句话在,她留在徐府的事算是稳了。
徐夫人眼前一黑。
有长公主做靠山,还怀着骨肉,她这是请回家一个祖宗吗?
荷香三言两语便把柳翠这个麻烦扔给了徐府,还为长公主博了一个好名声,不过短短半日,这件事便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回到府上的徐广庆气得脸都绿了。
他死死地盯着柳翠,恨不得将她亲手掐死,徐文荣是他最疼爱的嫡子没错,可谁能想到他身为驸马,私底下竟还养了一个女人?还好巧不巧的被长公主发现!
毫无疑问,柳翠的存在将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徐广庆哪还不明白自己被阴了,长公主请他为驸马办丧,甚至还把柳翠送回了徐府,名义上是全了他们父子情分,为徐府留后,而实际上却拆了他的后手。
从此之后,这门先皇钦点的婚事几近于无,公主府与徐府再不相干。
徐广庆闭上眼,抬手按了按眉心,连日来赶路的疲惫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苍老不少。
柳翠……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徐府不能有污点。
不到半日,事情便传遍了大半个京城,各大茶馆的说书人以此为原型,添油加醋的描摹出新段子,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花溪楼中倒是风平浪静,不论是楼里的公子还是来往的客人,都鲜少提及此事,但耐不住还有冯睿这祸害。
躺在榻上养伤的乌曜,此刻连杀了冯睿的心都有。
“主子,您打算什么离开花溪楼?鸿胪寺附近最近来了生面孔,怕是不好应付。”冯睿为难道,“昭阳长公主愿意帮驸马养孩子就养孩子呗,也不关咱们大梁的事,您都好几日没回大梁的信儿了……”
乌曜冷冷的一眼扫过来,冯睿立刻噤声。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乌曜闭眼靠在榻上,低声道,“她不会帮别人养孩子,至于徐文荣,更不可能。”
冯睿:?主子这是在跟他聊天?
他试探道:“也、也不一定吧?属下听闻,昭阳长公主待驸马情深义重,养一个孩子也不算难事……”
乌曜:“我让你开口了吗?”
冯睿:“……”不是主子要跟他聊天吗?
乌曜:“滚!”
躺在花溪楼的厢房里,听着外面时而传来的丝竹声,以及细碎的交谈调笑声,乌曜再次陷入了惆怅与茫然。
那种说不清的失控感越来越严重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才让这一世偏离了正轨,一次次偶然相见,昭昭待他跟旁人无异,这才是让他最无法接受的事。
或许是前世习惯了被偏爱,习惯了她的目光只留在他一人身上,所以才无法忍受从头开始的寂寞。
但总是要循序渐进,才不会吓到她。
昭昭愿意将他留在花溪楼,就是一个极好的兆头,或许再过不久,等外面这阵儿风头过去,她便会来这里看他。
徐文荣的丧事最终还是交由徐府操办,但办得匆忙低调,几乎不显。
坊间关于昭阳长公主和驸马的传闻早已渐渐消失,一晃眼的功夫,便仿佛从未传出来过。
穆昭不知是谁在背后做了推手,但她也懒得查,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干干净净的脱手了两个祸害,从此再没人来打搅她的好日子。
荷香抱着几幅画像走进来:“殿下,这是您要的东西。”
穆昭伸了伸懒腰,随手摊开一幅,纤长白皙的手指顿了下,视线继续往下,在角落里找到了落款。
是鸿胪寺里拿出来的画像没错,但为何容貌跟真正的乌曜相去甚远?
“殿下,是有什么不对吗?”荷香歪了下头,盯着画像道,“此人便是大梁质子吗?奴婢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
穆昭看向她,美眸中带着询问,荷香连忙道:“好像是有些像,不过长得还是不太一样,可能是奴婢看错了——”
她顿了下,小声说道:“倒是跟花溪楼里,上次挨鞭子差点儿撞到您的罪奴有几分相似,但是那罪奴,可比画像里这质子好看多了。”
只看形似倒是确有几分,但神韵却是半分也无,乌曜的眉眼远比画上更清逸出尘,俊美非凡。
画上的人,不是乌曜。
是鸿胪寺的官员有问题,还是乌曜隐藏得太深,连整个大魏的皇室都瞒了过去?如果是后者,那在前世,穆西沉又从何处得知乌曜的身份?
穆昭敲了敲自己发胀的脑袋,对其中的局势愈发看不明白了。
大魏早年因着镇北王的存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燕、大梁和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成了手下败将,甘心送皇子进京为质。
质子的待遇自然谈不上好,尤其事事都有耳目紧盯,与故国的通信也都在鸿胪寺的掌控之中,根本玩不出花样。
但在前世,乌曜偏偏以罪奴的身份进了公主府,相伴三年都无人察觉。
穆昭垂眸望着摊开的画像,眼底掠过一抹嘲讽。也是,连鸿胪寺的画像都能作假,换一个假质子又有何不可?
对于画像被调走的事,乌曜丝毫不知。
他焦灼而期待的等在花溪楼里,日复一日的惊受折磨,素来良好的耐心也一点点消耗着,几近告罄。
冯睿翻窗跳进来,朝他摇摇头。
乌曜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像夜闯公主府的冲动,再这样渺无尽头的等下去,他就要撑不住了。
身上的鞭伤好了大半,今早还有乐师过来授课,他是忍了又忍才没把对方当场掐死。
再这般下去,离他接客的日子也不远了。
“她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出府,”乌曜沉声道,“后门你盯了吗?”
冯睿连忙道:“今日昭阳长公主确实没出府,好像是来了远房亲戚,府上还采买了大量的食材,属下问过卖菜的商户,公主府连订了两个月。长公主有正事要忙,一时半会儿怕是无暇来花溪楼享乐,主子您……”
乌曜冷冰冰的掀起眼皮,盯着他,冯睿立刻委屈的闭嘴。
自从主子被卖进花溪楼,整个人都变态扭曲了,这几日凶他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谁跟你说她是来花溪楼享乐?”乌曜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语气冷淡,“少用你肮脏的思想去揣度她,你不配。”
冯睿:“……”
来花溪楼不是享乐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来看他。
乌曜掩住心里话没说,但脑海中却浮现了其他念头。这一世跟前世的轨迹不大相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得尽快想个法子把昭昭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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