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李凉就出国了。
而没过三天,梁燕也飞回美国。
是顾娆先知道梁燕要走的消息,她看到了梁燕的微博,截图发给孟菱看。
【我要飞回美利坚了。我发现国内的人一切都好,发现我没那么难释怀,所以我选择起身走了。】
孟菱看到梁燕微博的时候,正在月子中心照顾莫雨薇。
正巧月嫂要给莫雨薇顺奶,孟菱久违地登陆了自己的微博,发现她唯一一条公开的微博已经转赞过两千,她没有点开评论,退出找到消息栏,有上百条私信没有读,而最近一条让她恍惚。
是梁燕发来的。
lilistar:【怕你没有自动回复我只能发一条消息,所以干脆一口气说了。其实我是因为你回国的,作为陈遂唯一的前女友,我见过他爱无能的样子,所以我对你充满好奇。实话实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对你的外表眼前一亮,但是你知道,外貌是有保质期的,有保质期的东西会随着时间门推移而减分,没什么好被在意的。但那天在ktv,我发现了你性格里以柔克刚的一面,这是我没有的东西。之前对你不够礼貌,是因为我想试试你的性格,尽管没有资格,但我还是试探了,这一点是我不够real,抱歉。我不会祝福你们,也不会破坏你们,咱们互为甲乙丙丁,你不用介意我的存在,正如我不会再嫉妒你的拥有。】
这是一条超过二十四小时的私信。
孟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回:【一路顺风。】
两个小时之后,梁燕才回:【对了,我发现这两次见到你,你都往我手腕上瞥了一眼。解释一下吧,我手腕上的“s”代表“savage”,是我自创的内衣品牌的名字,和陈遂无关。】
孟菱指尖微顿,本想回“谢谢”,考虑之后又删除,没有再回复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
梁燕迟迟没有收到孟菱消息。
她过安检登机,在上飞机的时候,走着走着路,总觉得还有事未完。
心口挺堵得慌。
进到机舱之后,她打开手机自带的通讯录,准确无误的找到以c开头的某个联系人。
想了想,拨通了手机号码。
他很快接听:“你好,哪位。”
梁燕自嘲一笑:“梁燕,你前任。”
能感觉到那边瞬间门安静。
她怕他挂断,忙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要走了,要不要对我说声再见?”
“……”陈遂没有说话。
梁燕把手机从耳畔拿开,发现他果然已经挂断了。
然后她陷入很深的沉默。
其实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场恋爱约等于无。
她不知道陈遂是怎么跟孟菱讲述这段感情的,但在她的视角里,这是一段错爱的故事。
当朋友的时候,她就知道陈遂不是一个轻易给予爱的人,但她太自信了,以为她能多给他聊两句关于文学上的事情,就会是例外。他同意她的表白之后,她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当然后来她知道,她错了。
确认关系之后,他肉眼可见的不知该拿这段关系如何是好。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段恋情时间门不会太长,果然,不过二十一天,他就给她道歉,说,“我误会我自己了”。
他不是一个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但这不是一个可以一句话带过的事情。于是他非常赤诚,告诉她:“首先请你相信我,答应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刻,我是真心觉得咱们能聊得来,以为你没准会是例外。所以最开始觉得谈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怕我只是一时不适应恋爱关系,就想等等看会不会有转机,现在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叫停一切。对不起。”
她听完他的话之后,喝了很多的酒,也灌了他很多酒,他觉得甩了她挺抱歉,就没推辞。
后来两个人都有点醉,她开始吻他,以为发生点什么没准就不一样了。可他犯轴,明明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最后还是把她推开了。
那是一个屈辱的夜晚,也是一个让人心灰意冷的夜晚。
屈辱的不是他推开她,而是她竟然想用身体套牢一个男人。
后来她逃去国外。
而此时此刻,旧事重演,她又要去国外。
“叮。”
忽然一声响,在飞机轰隆起飞的瞬间门,她收到一条短信。
在微信如此畅通的年代,她已经很少收到短信了。
她点开看:
【梁燕,去追风吧,世界如此之大。】
发信人,是陈遂。
他给她的唯一一条短信,是在劝她放下。
梁燕久久未回,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纹身,这个s的确是因为内衣品牌才纹的,可回国这几天,她无数次质问自己,难道真的和陈遂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闭目良久,再睁开眼,摁开早已息屏的手机,将陈遂的手机号删除。
她终于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哪怕从前这个s并不纯粹,今后也一定是纯粹的。
她知道,这次出国,不是逃走。
余生那么长,总有人注定是过客,她心里无限的平静,一如舷窗外稍带混沌却无限辽阔的天空。
陈遂也把梁燕的手机号删除了。
他给她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之后,忽然感觉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然后他就想念孟菱了,于是拿了车钥匙出门,去月子中心接孟菱回学校,顺便看看莫雨薇。
高一飞也在月子中心陪护。
见到陈遂过来,他眼神有些闪躲,月嫂要去洗宝宝的围嘴布,他抢着干活,忙窜进洗刷间门了。
莫雨薇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瞥了陈遂一眼,没有说什么。
陈遂心里很清楚高一飞为什么避着他,也知道莫雨薇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当不知道,略坐坐就离开了。
他去开车,孟菱来大姨妈了不想走动就在停车场门口等他,当他启动引擎的时候,高一飞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拳的事,别告诉雨薇。】
陈遂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包含着烦躁,无力,和心疼。
驱动车子,他单手打字:【好。】
高一飞很快又回:【钱的事,多谢了,弟弟。】
陈遂回:【没事。】
摁灭了手机,想了想又打开,发过去一句:【有事说话,别怕麻烦我,哥。】发完消息恰好行驶到车库出口,他扫码付了停车费,遥遥望向在路边正在看手机的孟菱。
她这天穿着白裙子,头发三七分,黑长直柔顺的披散下来。
他恍然记起有一次在茶馆,她的发簪不小心弄掉了,长发戏剧性的全部都披散下来。
那一刻感觉她真是美如神。
他在她身边停下,她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抬脸看过来,恰好风吹起,长发一撩,露出耳朵上只戴一只小巧的红豆耳钉,像雪中一簇梅。
她本身就是夏日里的一捧雪。
他莫名安然,看她绕过车头坐进来。
他没有着急开走,靠在车窗上,睨她:“过来让我亲一会。”
孟菱今天收到了梁燕的那一长段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想好好对待他们之间门的感情,和他待在一起也莫名变得缱绻了几分。
她没有害羞,真的倾身过去,他眼眸一暗,立即揽过她的肩头,深深吻了她一下。
脖颈上的斗鱼项链也同时吻上彼此。
红尘事千头万绪,真心人一吻足矣。
后来一路上陈遂都很安静,好像所有低低落落的坏情绪,都被孟菱的这个吻给哄好了。
这周六陈遂有一场签售会。
下学期开学以来,他陆陆续续跑了八个城市,举办了八场签售会,这一场是他今年签售会的倒数第二站,而最后一站签售会定在遗棠,五月一号举办。
五月一号对孟菱来说,是一个早早在日历本上拿红笔圈起来的日子——这天不仅是陈遂签售会收官的日子,恰好也是“文学之星”的颁奖礼。
而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天还是——陈遂的生日。
孟菱瞒着陈遂做了一件事:她假意去上海参加颁奖礼,其实却推掉了主办方的出席请求,四月三十号那天,陈遂送她去高铁站,可她却在进站之后又出来了。
第二天一早,她和许多普通读者一样,早早的赶去书店排队。
签售会在下午两点举行,她十二点到书店门口,那会儿队伍已经从树店门口拍到红绿灯路口。
到场的读者基本都给陈遂带了小礼物,因为今天是陈遂生日,还有读者拎着蛋糕过来,有些人还自费做了应援礼包,她虽然来得晚,可还是很幸运的拿到了一份,礼包里面有陈遂的拍立得卡片,应援手幅,亚克力立牌,双面色纸以及大海报。
她拿着这些沉甸甸的礼物,感受到读者们炽热的心意,很为她的男孩骄傲。
当然,她的手中并非空无一物。
她买了一束花过去,紫丁香。
他说过这花像她。
而它的花语恰恰是初恋。
顶着大太阳,她一直排到下午四点多才进场,从前排读者的肩膀上看过去,陈遂穿着黑色印希腊字母的t恤,头发二八侧分。
随着队伍前移,她看到他每一根手指上都戴着素圈关节戒,手腕上则依旧带着他的腕表和菩提,再靠近一点,视线上移,看到他脖子上的项链,吊坠红红的一个,很显眼。
孟菱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根藏于衣领后的项链。
又靠近一点,发现他好像有化妆,很淡的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移动再移动,前面只有两个人了。
她忽然心跳加快。
她挺着背安然站着,谁也不知道,她正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前面只有一个人了。
那女生给陈遂递过来一封信,工作人员代接过去。
女生说:“遂大是喷香水了吗,一靠近好香耶。”陈遂边写字边笑:“是啊,女朋友给买的。”
孟菱瞬间门心旌摇曳,有点子飘。
女生又说:“遂大今晚空降一下群吧,好久没来群里说话了。”
“好,我今晚就去。”他很快签完,漫不经心地笑望着女生的眼睛,双手把书递过去,语气是真挚的,“谢谢你的支持。”
很快到孟菱了。
陈遂瞭起眼皮,很随意望过来,然后一怔,眉头蹙起。
孟菱和他目光对视上,感觉一烫。
她戴着口罩和帽子,还以为他不会一眼认出,没想到还是没逃过他的火眼金睛。
但正因如此,她心里很甜蜜。
她把怀里的花递过去,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刚想接,陈遂先一步伸手过来,瞥了眼花束,又看向她:“你不是应该在上海吗。”
孟菱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不由抿唇一笑:“可是今天你生日。”
属于我的星光,错过还有下一次,但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陈遂眼睫微颤,想说什么。
“抓紧签哦,别逗留太久,后面还有那么多人都等着呢。”签售台一侧的工作人员忽然催促。
孟菱微愣,赶忙把怀里的书给陈遂。
陈遂把怀里的花给身后的工作人员:“这个给小艺,辛苦她给我拿着,不许离手。”
那人点点头离开了。
陈遂这才拿起笔,问:“签什么。”
孟菱想了想说:“你看着写吧。”
陈遂左手转笔,仰头,痞痞一笑:“不会写怎么办?”
孟菱:“……”
“这样吧。”他停止转笔,换了个姿势坐,特玩世不恭,“你给我说一句话,我回复你。”
孟菱静静伫立着,有那么几秒钟没有动。
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看出什么,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后面探头看过来的读者,正七嘴八舌讨论什么。
然后有一个人猛然意识到此刻站在陈遂眼前的人是谁,大喊一声:“我操?那不会是孟菱吧?”
身后开始嘈杂起来。
连陈遂都没忍住,挑眼往台下看了一眼。
而孟菱安静站着,仿佛遗世独立。
缓了缓,她才说:“你看,有那么多人爱你。”
她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能听见,也很清晰,清晰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不知道别人会爱你多久,但是我……我会爱你,支持你,直到最后。”
陈遂一寸寸敛起他那原本噙着漫不经心笑意的神情,慢慢变得目光沉沉。
他看着她,有那么一会儿觉得天地寂静,时间门都凝滞了。
他一字一字将她说过的话在心底复述一遍。
爱这个字就像上帝手里夹着的猩红烟星,猝不及防将他的心尖烫出一个洞来。
她说爱他。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比想象中更动容。
他拿起笔。
笔尖唰唰在纸上游走,金色的字迹很快在纸上出现。
他写完之后,把书合上,双手递给她:“谢谢你的支持。”
他对她说了和其他读者一样的话。
她一笑,旋即退场。
等她走出书店,才把封面打开,看到扉页上那潇潇洒洒的几行字,莫名泪湿眼眶。
to陈遂的梦:
我会爱你,回报你,直到最后。
——陈遂。
他是陈遂,她是陈遂的梦。
她满心欢喜。
却并不知道,他正在失神。
“爱”这个字对陈遂来说太重了。
说出口前他万般逃避,说出口时他郑重其事,说完之后他却陷入万般惆怅。
对于一个并不相信爱的人来说,把爱宣之于口,无异于推翻信仰。
他忽然陷入很深的迷茫。
但是很快,后面等着签名的读者就围上来,他无暇细想太多。
如果细究,陈遂就会发现,其实在潜意识里,他以为这种迷茫是无关紧要的。
毕竟此刻孟菱给予他的爱,已经给足了他安全感。
安全感太浓,人就不会真正的“居安思危”了。
可殊不知,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美国的德克萨斯就会引起一场风暴。
而爱情里夹杂在甜蜜,幸福和安全感里的那一丁点迷茫,逃避和不坚定,就是那只蝴蝶的翅膀。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