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挣这个人,走哪都自带“王者气息”。
他应该是刚从公司赶过来,西装革履,看着比上一次在陈遂家里显得成熟许多。
张之挣将屋里的人淡淡扫视了一圈,看了眼梁燕,也看了眼孟菱,最后把目光落在孟菱身上:“看来今晚确实热闹。”
孟菱不语,减少存在感,是她此时此刻下意识的反应。
而梁燕却偏偏端了杯喝的给孟菱送过来:“hi,你记得我吗。”
嘈杂的包厢里,所有人都偷瞄或停下手头动作来看着这一幕。
孟菱注意到,梁燕端酒的那只手腕上纹了字母“s”。
陈遂也注意到了,跨前一步,不动声色把孟菱护在身后,说:“她不喝酒。”
梁燕并不生气,只是从容一笑:“你觉得你女朋友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吗。”
孟菱心口一紧。
陈遂想说什么,孟菱抢先一步:“为什么要用‘勇气’两个字呢。”
孟菱带着山间清风般的豁然:“你对我来说,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并不特殊。”
全场噤声。
陈遂眼里一闪而过的赞赏。
梁燕深深看了孟菱十几秒,这十几秒里她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直到最后她把视线移开,嘴角才勾出一抹浅笑。
梁燕虽然不算是上流社会的名媛,但也算是妥妥的白富美,面对微寒之命的孟菱,多少有些介意。
她介意孟菱美貌和清然,介意她的超脱与淡定,也介意她能轻易获得陈遂的爱。
但仅仅是介意,而非敌意。
梁燕这种好家教的富家女,还不屑于在现代社会上演“宅斗”“宫斗”戏码。
她对孟菱说出那些四两拨千斤的话,本意并不是使坏。
而是试探一下孟菱是不是那种软柿子。
孟菱的回话,让她心里闪过一丝复杂,既欣赏又落败。
想了想她转移话题:“还是先坐下吧,我们又不是敌人。”
孟菱对此没有异议。
只是她刚坐下,李凉身边的烟熏妆女生忽然向她发问:“你的短袖挺好看的,什么牌子啊。”
孟菱默了一秒。
只见问话的女生神色狡黠,而李凉眸中带笑,明显这个问题是他授意。
孟菱淡淡说:“不是牌子的,淘宝59元,你喜欢我可以分享链接……”
“不要不要。”烟熏妆忙摆手,“59块钱的东西能穿吗,抹布一样吧?”
白衣黑长直女生紧接着问:“这种衣服穿着真的会舒服吗?”
他们这些人的思想里或许并没有看不起穷人一说,只是举动里会自带一些优越感。
孟菱气定神闲:“我觉得挺好的。”
“da”李凉哂笑一声,“陈遂,也不给你马子买件好的?”
李凉讲话时,会无意识夹杂一些英文。
陈遂看了他一眼,很随意笑说:“她穿任何衣服是她的事,我无权干涉。”
“说得倒是挺清新脱俗,你缺钱怎么着,没钱给她买衣服?”
“我是和她谈恋爱,不是在包养她。”陈遂声音冷了下去。
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李凉左右手边两个女生,眼里讽刺意味很浓,但没多说什么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但在场没人不明白陈遂的意思。
一时气氛微滞。
“有些人愿意用身体来换取资源,那是各人自由。但是做表子的,都开始瞧不起良家妇女,这是什么世道?”
一道很有特色的小烟嗓响起。
女生说话时淡淡的,透着一丝慵懒和无聊。
孟菱没有想到,吴栀子会出来帮她讲话。
毕竟吴栀子是一个看起来不喜欢掺和任何闲事,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孟菱很感动,看了吴栀子一眼,恰好吴栀子也瞥过来,两个人视线对上,没有示好,没有微笑,可就是有某种力量,在传递和接收。
梁燕注意到她们之间的交流,一笑:“就是啊,什么年代了?不要贬低女性,物化女性……”
“诶?难道刚才这位女生的话不是在贬低一部分女性,而抬高另一份女性吗?”白衣服黑长直抢话,“真正的自由和平等,难道不是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式,而不被任何人指指点点吗?”
“对啊,姐姐,我们可不是出来卖的。”烟熏妆一笑,“各取所需的事情,我们是表子,李凉又是什么?”
李凉一点不介意被说,哈哈大笑,仿佛自我厌弃:“老子是嫖客,比表子还脏,这他妈怎么算啊,今晚大家都来挨骂来了……”
“……”
孟菱一直很安静。
可当几个女生开始对峙,她的心潮莫名涌动,生出一股燥意——已经错轨了。
静了几秒之后,孟菱忽然开口:“陈遂,你帮我剥个柳丁吧。”
包厢里的人神色更加复杂,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用眼神交流,又开始默契的沉默下来。
陈遂神色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好。”
他稀松平常拿起柳丁,又抽了两张纸巾,开始剥起来。
孟菱看着他剥柳丁的动作,很乖巧安顺——既然事情是由她出现而引起的,就这样安然静好的结束吧。
“别愣着,继续唱,继续喝,继续玩……”
还好阿卓向来擅长看人眼色,和活跃气氛,很快包厢里又传出热闹的声音。
李凉天性爱玩,并不是要为难谁,他刚才搅浑水仅仅是因为他太无聊想看热闹,可一看陈遂对孟菱那言听计从的样儿,他就明白他刚才是在犯傻逼。
李凉知道,衣服,鞋子,首饰,甚至是车子,房子……只要孟菱想要,陈遂都给得起,李凉甚至可以确定,给不起陈遂也会给。
但是她不想要。
那她想要什么呢?
——爱?
李凉在心里哂笑,这种纯妹,最擅长给自己构造美梦,就喜欢那些不能吃不能咽,甚至是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哎,要钱多好啊,想不开。
他喟叹一声,只觉无趣,随之便继续搂着美女们卿卿我我,玩起了嘴对嘴喂葡萄的游戏。
李凉放浪形骸,而一旁的张之挣,自从进了包厢之后就拿出了一副稳坐泰山的气势,他以往也会和大家随意玩闹几句,但今天只是倒了杯伏特加坐一旁静静看着大家,没有任何波动。
没一会儿有个同样西装革履打扮的人进了包厢,贴耳对张之挣说了些什么,他脸色微变,站起来要走。
李凉用他那被亲得满嘴口红印的嘴巴发问:“挣哥去哪?”
张之挣微微偏头看着他说:“公司有急事。”
只留下三个字就离开了。
他走之后,大家继续热闹。
陈遂把剥好的柳丁递给孟菱,孟菱接过来吃,听到吴栀子问阿卓:“他是谁?”
阿卓说:“我给你提过的,张之挣,挣是挣钱的挣,人如其名特能挣钱,也特有头脑。”
吴栀子用她独有的性冷淡语气问:“结婚了?”
“怎么可能。”阿卓笑嘻嘻,“他还没玩够呢。”
吴栀子没再说什么,过了几分钟后,阿卓却突然又提起张之挣:“不过挣哥有个初恋,长得可漂亮了。是吧陈遂?”
陈遂把所有的柳丁都剥好,抽出纸巾擦手纸,边说:“嗯。”提起这件事,陈遂猛然抬眼,看了眼孟菱,“挣哥初恋和你有个地方挺像的——你们都是安静的人。”
“这么说还真是,孟菱长得也不大众脸啊,怎么会又像杨老师,又像挣哥初恋?”阿卓叼着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孟菱的心却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杨老师?
她没来得及压住心下的异样感,只听阿卓继续说话,被迫转移了注意力:“那会儿我和遂上中学,挣哥在国外念书,但是逢年过节都要飞回来找女朋友,可宠了,高一那年情人节我和遂偷溜过去想看嫂子长啥样……”
“滚蛋。”陈遂笑骂,“明明是你想看,我在你之前早见过一回了。”
“你别打断我啊,烦人。”阿卓气得牙痒痒,弹了弹烟灰又继续说,“反正就是那次见了一回,那女的真是长了一张很会念书的脸,就和孟菱一样,有书卷气。”提到这,阿卓忽然顿住,叹了口气,“听说她和挣哥是从高二开始谈的,大二分了手。分了之后,挣哥再也没有固定女友。”
“没有固定女朋友?”吴栀子一笑,“什么意思?心太空虚,需要肉体来安慰。”
“那倒不是。”阿卓摇头,“挣哥说谈恋爱成本太高,他不需要,他小秘一堆,平时调个情,足够滋润。”
“男人……”吴栀子轻嗤。
阿卓忙说:“男什么男人,我可和他不一样。”
“你个小雏鸡。”
垂首点烟的陈遂,和埋在女人胸前啃咬的李凉同时抬头,用同一种语调对阿卓说了同一句话。
阿卓顿时爆炸:“操???”
陈遂和李凉对视一眼,给了彼此若有似无的一个笑,笑意都很微凉,很快就移开目光。
经过阿卓这么一科普,孟菱对陈遂这一伙人的故事都充满好奇。
聚会散场之后,孟菱陪陈遂去洗车。
他们两个坐在车里,车外混合着泡沫的洗涤水如瀑倾倒在车身上,车窗外挂了一道很厚的水帘,水帘上挂着泡沫,晕染了外面闪烁的七彩霓虹。
忽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
孟菱想起晚上在ktv里发生的事,不由感叹:“我觉得你们一群人都是有故事的。”
外头更深露重,水瀑涟涟,陈遂满脑子想得都是——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不接个吻说不过去吧。
他不自觉凑到孟菱旁边,随口说:“太多故事平铺直叙,不值一提。”
孟菱沉思:“是么。”她忽然想到什么,“那你的故事呢?”
陈遂揽过孟菱的肩,想把她拧过来正对着自己:“我没故事。”
孟菱一门心思想知道些什么,问:“我想问你,阿卓为什么说我像杨老师?”
陈遂猛然僵住。
孟菱察觉到这个变化,也呼吸变慢:“阿卓说我长得像她,我之前看过你的后记还有一些随笔,我知道这位老师对你很重要。”
陈遂静了下来。
脊背微微塌陷,姿态竟然有一丝落寞,甚至是彷徨。
陈遂从孟菱身前起开,板板正正坐回驾驶室,窗玻璃上的水印被光照射,婆娑迷幻,落在他的身上。
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最开始注意到你,确实是觉得你和我老师眉宇之间的气质很像,很吸引我。”
时间凝滞了,孟菱的呼吸也是。
陈遂莫名微躁,低头看着手腕上缠绕的菩提,摩挲着:“你说得没错,我老师对我意义重大,在我心里她是我的第二个母亲,甚至是唯一的母亲,关于她的事情我不想说太多,但是……你不要乱想,我们的故事不是什么替身文学。”
这一点,陈遂是在心里反复确认过,才郑重告诉孟菱的。
之前阿卓每次提及杨老师和孟菱长得像,他都没有表态,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杨老师只是他和孟菱之间的一个契机,而非全部。
刚才他回顾了与孟菱的点点滴滴,更加确定这一点。
陈遂不再把玩菩提了,他偏了偏身子看向孟菱,额发因为他侧身而微微扫过眉梢偏向一边,露出的眼眸带有凉意,但不刺骨:“再说如果是替身梗,我就把你当我妈了。”
他说了个不咸不淡的笑话,脸上却没有笑意:“在这件事上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别乱想,好么?”
孟菱察觉到提及杨老师时陈遂的变化。
她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她并不是想刨根问底,正是因为不想胡思乱想,才会有疑惑就说出来,把话问清楚比自己闷在心里强。
默了默,她微微起身,攀住陈遂的肩,亲了一口。
这是她的回答。
爱意凝于一吻的亲昵和信任。
陈遂了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车子还在被清洗。
密集的水花好似大雨滂沱,而车里的男人就是暴雨本身,将怀中的女人一遍遍淋湿,浇透,洗涤。
世界很脏,她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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