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与不查,有区别吗?”
翟行梭慢吞吞坐下,苏皓奉上他喝习惯的茶,他和赵承宣都在等,等是谁按耐不住先开口。
谈判嘛,后提条件的人总有优势。
赵承宣看了看苏皓,又看翟行梭习惯性接过,“你就让我带着一身伤回去见父皇,没有个交代,你不怕父皇发怒?”
“怕啊,”翟行梭轻扣茶杯,扑棱一下把茶盖扔在杯子上,“但是殿下别忘了,臣九死一生,也刚回来,有些疏忽,也可以理解吧。”
“再说,要论这伤,我不必殿下差吧。”
“哦,那倒是殿下惨一些,但是殿下不会把不举的事情,告诉圣上吧?”
句句往人心窝里戳,最后一句,赵承宣差点气吐出血来。
寻常男子也受不了被说不举,何况是天生尊贵的皇子。
比起翟行梭需要他,现在的他更需要翟行梭,“大人直说了吧,刺客是谁,殿下应该心里有数。”
翟行梭当然有数,毕竟人就是他派去的,晚晚还让北祥的人给他打掩护,行事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
“带上来。”
朔英抓着一个黑衣人,蒙着眼睛扔进屋里,刀鞘顶着他脖子,“自己说!”
那人显然已经被折磨的够呛,口中淅淅吐着血,被蒙着眼,已经神志不清,“是计相大人派我来的,在圣上下令二皇子出使的时候我们就在西宁准备,是计相派我来的。”
那人的腿的姿势怪异,后跟朝前,如断尾接在小腿上,赵承宣看捏紧被子,咽了口口水。
苏皓当挡去他一半视线。
翟行梭略略昂头,朔英又把人扔出去,不知被谁领走。
“殿下,听清了吗?”
赵承宣一阵晕眩,翟行梭的眼睛在他眼里扭曲成竖瞳,森然冰冷地投来视线,几乎要将他剁成肉泥。
他觉得翟行梭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个皇子身份,若不是自己还有用,他会像对付那个杀手一样,把自己的骨头一寸寸敲碎。
他终于体会到,臭名昭著的杀佛北檀君,在东都的威慑力。
想到自己算计他落水,赵承宣陡然出一身冷汗。
“殿下,殿下。”
苏皓把水递到他手里。
“嗯。”赵承宣接过杯子,水撒了一半到被子上,被褥晕开一片深色。
翟行梭似笑非笑,似在等着他回话。
只是他说什么,苏皓根本没听见。
不过也不重要了,赵承宣定定神,“今日找大人来,是有事相商。”
翟行梭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赵承宣看向朔英,朔英关门退出去。
“你这个小侍卫不出去?”翟行梭问。
苏皓也准备退下,赵承宣犹豫后,道:“若他也信不过,那我必死无疑。”
苏皓闭眼,深吸一口气,打算出去,翟行梭却不让,“侍卫当的不错,殿下让你留下就留下吧。”
“遵,命。”苏皓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赵承宣的信任,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要将他勒死。
“殿下要我帮你处理计相?”翟行梭问。
“处理一个计相有何难,我想同北檀君,做个交易。”
两人视线撞上,其间紧张不言而喻。
“未来北檀君有子,我愿将他当做亲子,上皇家玉蝶,继承大统,只要,北檀君替我保守身体的秘密。”
室内陷入沉默。
赵承宣此举,意味着将赵家江山拱手让人,他想坐上龙椅,甚至不在意他之后是谁统管江山。
他听了苏皓的建议,不能生孩子又如何,从同宗里过继一个便是,反正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过继谁,又有何区别。
他父皇疯了一样追求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他不蠢,他只要一世荣华,没有子孙需要他看顾,那是谁来做圣人,他不在意。
翟行梭初听到心中亦是大惊,好在他向来稳得住,他还是小瞧赵承宣了,这样的性格,和当今圣上如出一辙。
父子二人一样的狠心毒辣,不折手段。
翟行梭冷哼一声,“殿下玩笑开大了,臣可没有谋朝篡位的心思。”
“你如今和谋朝篡位又有何区别,朝廷你一手遮天,你我二人虽身份不同,境遇却一致,盛极必衰,你还能风光多久?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我们联手,杀出一条血路有何不可。”
“莫不是,北檀君舍不得和夫人生的孩子,同我改姓赵?”
赵承宣提出的建议打乱了翟行梭的所有计划,他原想借赵承宣的势处理水患,再让他受伤,滚回东都,太子赵承业过来,如此所有的功劳都落在赵承业身上,助他坐稳太子之位。
再对付计相,挖出背后之人。
如果改头支持赵承宣,那么他就完成了圣上对她最大的期盼——辅佐赵承业上位。
现在赵承宣和计相已经彻底撕破脸皮,接他的手更好行事。
只是赵承业那边,需得另行计划。
“大名鼎鼎的北檀君,不会是如此胆小之辈,大人,何不放手一搏,成,便是天下至尊。”
翟行梭瞳孔深处如激流掀起波涛万丈。
“一言为定。”
赵承宣瞬间失力,后背被汗水打湿,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那计相的处置,就不用本王再多言了吧。”
“计相贪腐,担心事情败露,派人刺杀殿下,殿下堪破天机,死而复生,是天选继承大统之人。”
“不错,父皇信道,北檀君不愧能得圣宠不衰,至于计相的罪行,本王这里还有些物证,稍后会遣人给北檀君送去,今日就到此吧,北檀君加紧准备,我们,尽快回京。”
若一切顺利,大显江山将会悄无声息落入翟氏手中。
可他,到底是姓翟,还是姓名简。
“主上,此事可要提前知会太子殿下。”朔英一直在门外,以他的耳力,里面谈了什么听得清清楚楚。
他出来,不过是麻痹赵承宣,让他觉得自己和翟行梭有余地可商量。
“此事,万不可让夫人知道。她的性子单纯,冲动,当心遭人利用。”
“是,那太子殿下那边?”
翟行梭抬手,朔英立在原地,没再跟,问题自然也没拿到答案。
和赵承宣结盟,意味着翟行梭单方面撕毁了和赵承业的盟约。若是赵承业知道赵承宣给出的条件是扶翟行梭的儿子上位,难保赵承业不会多心。
何况二人,早有嫌隙。
朔英直觉和赵承业说一声更好,毕竟赵承业是真拿翟行梭当兄弟,又怕自己打破翟行梭的计划。
转头想找晚晚商量,但是翟行梭亲口下令,不让晚晚知道。
一个翻天的计划无声诞生在西宁这个小地方,第二日,一切照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回东都路上,晚晚也没问翟行梭和赵承宣谈了些什么,她不大参和他的事儿,只是对她冷冷淡淡的,也不同她说话。
晚晚以为他还在生自己一夜未归的气,亲手剥好橘子放到他嘴边,“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透明薄膜下压着橘肉,透出一点点白,埋了青白的橘子核。
“橘子?”
“不是,你看这,”晚晚指着那点白色,“你的心眼。”
翟行梭:“”
“你别气了吧,能哄的我都哄了。”晚晚娇嗔道。
而翟行梭早已忘了自己还在生气,昨晚回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同赵承业提这件事。
简弘柔是与他是一母同胞,如今也只当他是滥杀无辜的北檀君。
赵承业虽不怕他,却在日日规劝他走回正途,可没有任务他已经变成了北檀君,也何必规劝他。
而赵承宣开出的条件,换做北檀君,一定会答应。
或者说,世上几乎无人能拒绝。
“诶,怎么又跑神。”晚晚头枕在手臂上,半个身子趴在马车的小几上,一下一下戳翟行梭的脸,“你是不是,遇到难事儿了啊?”
“是我惩治赵承宣太过,让你为难了吗”
她以为自己猜中了,直起身子,“把要不我直接让人将他掳走,这样圣上就会担心他什么时候被找回来,保全皇家颜面。而不是介意他中毒,然后你再把他救回来,这就是立功啊!,”
翟行梭低头发笑,“当北檀君的夫人委屈你了,不如去皇城司谋个职位吧。”
“那岂不是要屈于你之下,除非你把北檀君的位置让给我,否则没戏。”
翟行梭捏她的脸,“蹬鼻子上脸,北檀君给你做,我怕给你收尸都来不及。”
这么一闹,翟行梭心情好了不少,晚晚摸摸他的头,给他顺毛,“你若是遇见难事儿了,可以同我说。”
翟行梭眸光暗沉,“小晚,我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你能相信我是有苦衷吗?”
晚晚收回手,长睫在阳光下扑扇,小巧的鼻子泛着光泽,眉梢少了几分少女的俏皮,显出夫人的娇媚。
翟行梭爱怜地摸过去,轻声道:“说笑的,你我二人相交尚浅”
"翟行梭,"晚晚郑重开口,“我们并不完全了解对方,但是我相信我的眼光,你有万千苦衷,但是,至少,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不管你是翟行梭还是北檀君,数次救命之恩我都记着,我曾想过,我这样一个,连亲爹都不在意的女儿,哪里值得你如此拼命。你不知道,我爹此生最看重嫡庶尊卑,礼仪教养,他是文官,礼仪教化是他的立身之本,我是他的嫡长女,遇上我,他连立身之本都不要,任凭继母继妹欺辱我。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好,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这感觉很好,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苦衷是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这样,够吗?”
翟行梭拥着晚晚,他感觉自己和世界又有了一丝联系,如倦鸟投林,鱼入大海。
以翟行梭的身份,从简子迟的身体里重生,晚晚建立起新的关系,无关利益,无关恩义。
只是他这个人,被她接纳了。
至于别人的信任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去抗衡接下来遇到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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