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闻祈。听闻的闻,祈福的祈。”闻祈伸出手,绅士地笑着说。他看着面前系着围裙,相貌端正的乔玉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师姐的朋友。
乔玉竹回过神,面色又恢复从前——淡漠。
她点点头:“乔玉竹。”
“他是我导师的儿子,算是我师弟,今天不打招呼就跑来给我拜年,刚刚撞上了,所以就带他来蹭个饭。”林陶说。
乔玉竹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变:“多副碗筷的事。”
林陶闻言,便放心大半——乔玉竹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吃饭,这也是她刚刚不想带闻祈来的原因。她扭头一看,发现闻祈和小豆丁玩的挺开心,便打算进厨房帮忙。
一进厨房,她就闻到排骨汤的香气。这香气太熟悉,太浓郁,几乎是瞬间就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当年第一次在乔玉竹家过夜,喝的就是排骨汤。
当时乔玉竹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她板着脸,语气里满是不耐烦:“这汤是我姥姥熬的,赶紧喝了回家。”
那时候林陶还穿着六中的校服,扎着高马尾,扑棱着她的长睫毛,看着面前明明跟自己同岁但显得有些老成的人,心想自己要不要告诉她,乔姥姥不会熬汤。
但是最后她说的是:“乔玉竹,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那个老成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出门给她买回了一套洗涑用品。
“你进来做什么?你又不会做饭?”乔玉竹靠着灶台,看着林陶。
她回过神说:“看看都不行吗?”
乔玉竹拿这人没有办法,所以没有说话。
“排骨汤应该快要炖好了吧?”
“还有一会儿,出去等吧。”
林陶不再坚持,点点头说:“好。”
乔玉竹没有抬头,她盯着灶台上咕咚咕咚响的排骨汤,良久轻声叹了一句:
“你这是做什么呢?”
林陶出了厨房,才发现闻祈在教小豆丁写作业。他是记者,语气什么的都恰到好处,小豆丁听得很认真。
闻祈看到她过来了,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喊了一声:“师姐。”
林陶问:“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
闻祈老实摇头,小声说:“当时净顾着买票了,忘记订酒店了。”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像个孩子,”她叹了口气,“现在天黑的早,等会儿吃完饭天也黑了,我干脆在附近给你订个酒店。”
“好,我听你的,”他笑着说,“以前经常听师姐说伯母手艺很好,我这几天能不能找个时间蹭饭?”
林陶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说:“当然可以了。”
闻祈脸上笑意更甚。
“乔林舟!来端饭!”
“来啦!”
小豆丁放下本子,跑进厨房。
乔林舟原本以为在经历三天的剩饭剩菜生活后,今天的这顿饭他一定吃的很开心,但是他错了。
饭桌上比平时还安静,根本没人说话。
太安静了,这根本不像过年的气氛。
林陶原本想找话聊的,但开了几次头后她就发现乔玉竹好像不想说话,于是她也就只好作罢。
至于闻祈,他一向开朗活泼,但今天坐了太久的火车,有些累了,而且他第一次来,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也很安静。
但只样的气氛到底让人不喜,于是一顿饭下来,林陶除了排骨汤其他的都没尝出味。
没多久,除了小豆丁其他人都放下了筷子。林陶觉得这样干坐着不太好,就想站起来把碗筷收拾了,结果她手还碰到筷子,乔玉竹就说:“放那吧,我等会儿自己收拾。你那师弟不是今天刚来吗,早点休息吧。”
林陶只能收回手,好久她才说:“行,那我们先走了。”说完,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挺鼓的红包递给小豆丁:“来,压岁钱。”
乔玉竹坐着不说话,乔林舟瞄了她一眼,然后接下来,看着林陶认真说:“祝林陶姐姐新年快乐,万事遂顺。”
林陶闻言笑了起来:“以后就叫姐姐吧,叫阿姨我嫌老。”
“好。”
林陶摸摸他的头,说:“走了。”
随后带着闻祈出了门。
“师姐,她是你小时候就认识的吧。”闻祈回想刚刚的种种,觉得她们之间的相处实在太奇怪,有点像快要分崩离析的某种感情,但是藕断丝连。
林陶将头靠在车窗上,目光飘向远方,似乎陷入回忆,好久才回答:“以前是邻居,上学的时候……关系很不错,后来我保送桑州,她留在了这里。之后……就不怎么联系了,今年回来叙了几次旧而已。”
而已。
闻祈觉得她今天精神不太好,于是点点头,便不再开口。
后来订的酒店离林陶家不远,还顺路,两人下了出租车他便不让林陶再跟他折腾,让她回家。
“师姐,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再说了,我万一有什么搞不定的给你打电话不就好了,”闻祈有些无奈,他一直想改变自己在林陶心里小孩子的形象,所以即使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也不会让她现在陪他办手续,况且她看起来很累。
“可是,你是第一次……”林陶张口欲辩。
“哎,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儿,没问题的。师姐,你就回去吧啊。”闻祈觉得自己嗓子都干了。
“好吧,那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林陶看着他这样,忍不住笑,“长着这么一张脸,可不就是小孩儿吗。行了,我走了。”
闻祈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开口。最后他拿出手机点开摄像机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嗯,月牙眼搭长睫毛,娃娃脸配冷白皮,真可……呸,真帅!
“长得年轻是我的错吗?”闻祈笑了一声,拿起房卡走了。
留下前台小姐姐独自花痴。
“下雪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引得办公室里的人全部往外看。
洁白的雪自天空中往下飘落,落在西式的红色洋房上,落在香樟树的树根上,街道上的行人手里握着咖啡拿铁,缭绕的白气仿佛都是唯美的意境。
雾都是一座下雪很美的城市。
“唉,我好想堆雪人啊。”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妹妹说。
“我好像记得江,堆的雪人很好看。”另一个人说到。
那位妹妹立刻用充满期待的眼神去望那个穿着蓝色大衣的男人。
江晏垂着眸子喝了一口咖啡,避开那道视线,好久才用英文说:“ihaven''tdeasnownforalongti,soiwon''tshowweakness(我好久不堆雪人了,就不露拙了)”
说完,他便回了办公室。
没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江晏拢好大衣,又在脖颈间系了条灰白色的围巾——他仍旧怕冷。
年少时的江晏风风火火,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但是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再那般了,现在的他更喜欢独处,连住处都是在郊外。
其实他在这里已经十二年了,工作这么久是不会缺钱用的,但是他却是租个房子,每天上下班都是打车。同事们都说他这个行为就像在外地不打算定居的打工仔。
他的房东是个已经年老的奶奶。据她说这房子当初是她年轻时和她老伴一起修的,到现在已经有了很多个年头了。后来她老伴去世,她就一直住在这里。
“江,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雪,要不你就不要堆雪人了。”老太太看着面前这个挺拔英俊的男人说。
江晏摇了摇头:“没事,下大雪了我就不堆了。”
说完,他把办公的东西放回屋里,便去了院子里。
这栋洋房很漂亮,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并没有很多花草,只有两棵树——一颗是房东太太年轻时和她丈夫种的红枫树,另一棵树是银杏。
是江晏十二年前来到这个地方种下的。
现在已经很挺拔了。
江晏在银杏树旁边慢慢堆着,他目光专注,仿佛是在完成一个重要的项目。
别人堆雪人的时候都是用工具快速地堆好一个大雪团,但江晏就像个笨拙的小孩子,偏偏要亲自用手,半天才能堆好一个小雪团,双手还被冻的通红。
天气预报是准的,在江晏堆第二个雪团时,下了大雪。
江晏食言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进屋,任由鹅毛大雪落在他身上。
终于,在他自己都快变成雪人的时刻,他堆好了雪人。
江晏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只马克笔,给雪人画上眼睛、嘴巴……完成这些后,他也没有立刻回屋,他站在雪人面前,忽然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江晏已经不小了,三十一了,一张脸也不像当初那样充满锋利的少年气,反而因为年龄和经历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沉稳,变得有些老气横秋。
毕竟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十四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表面上的年龄、外貌、气质……但是有些更深层面的东西不会改变。
例如自己年少时放进心里的人、那些早已变成身体习惯的行为……
江晏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那个小雪人。
“绪青……”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泪。
房东太太在落地窗前看着那蓝色的身影,好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么怕冷,在冬天恨不得穿十件衣服的人,究竟是有着多深的情感才能在这样的天气,坚持去亲手堆雪人。
这是第十四年了,江晏已经堆了十四个叫“季绪青”的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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