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林陶看着这条短信,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是江晏昨天晚上卡点发给她的,但她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虽然说她和江晏是年少时就认识的,到现在也这么多年了,但是她对当年的那件事仍然心有芥蒂。毕竟他和绪青之间,她自然是更偏向后者的。至于为什么她看江晏不顺眼却和他仍是好友这件事……
林陶这人性子不同常人,她是理性和感性的结合体。理想上,她知道当年那件事不是江晏的错。但感性上,她心里又有个疙瘩。所以这么多年,她是看江晏不顺眼,但那都是短暂的,虽说有时候一想到绪青就忍不住埋汰江晏,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就像现在。
她把手机扔在旁边,对于这条短信不予理睬。
十分钟后。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一句“新年快乐”。
“陶陶,起床!今天要去墓园。”安纤云喊。
“知道了!”
这是本地的一个风俗,除夕过后,每家每户都得去墓园看望自己已逝的亲人,给他们烧香烧钱,祈求在未来一年里平安顺遂。
林陶要看望的,是她出生前就离世的外公外婆。素未谋面,仅靠照片熟悉他们的眉目,这很难有感情。但是风俗不可破,她还是要去的。
不知道绪青出门了没有。
“喵!”禾米越上床,用爪子拍了拍季绪青的脸。
禾米不睡床,它自己在客厅有窝。即使这样,它还是每天准时喊醒自己的铲屎官。
季绪青昨天喝了酒,能顺利到家都是幸运,现在脑袋还晕着呢。
“别闹……”
他的嗓音年轻时充满磁性,听起来勾人。现在不年轻了,嗓音也变得有些低沉,带着特殊的感觉,让人舒服。但他现在迷迷糊糊的,又喝了酒,竟然一瞬间有了年轻时的那种感觉。
禾米就真的不闹了,乖乖坐在旁边。
可是季绪青睡不下去了。昨天那一瓶酒下肚,现在头疼的要死,他撑着床坐起来,刚挺直腰就头晕,眼前一片重影。他几乎是瞬间就弯下了腰。
吃药。
他咬牙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向客厅——备用药他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真是他妈的犯贱啊。
季绪青跪在地上,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药是新的,他费了不少时间才打开。由于惯性,药撒了一地,但是他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胡乱抓起一把就着昨天的冷水吞了下去。
是药三分毒。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感受自己从刚才的混乱到现在躺在地上的平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禾米趴在他脑袋旁边,也很安静。
屋内没有一点红色的东西,没有春联、没有水果糕点、也没有新年的气息。
屋外的世界洋溢着新年的欢乐,儿童的天真话语、大人们的哄笑、新年的火炮声……其实算算,他离那些东西并不远,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但他就是再也体会不到、再也拥有不了……
短短十几米,俨然是两个世界。
最后季绪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地上起来的回到卧室换了身衣服的。
他只记得自己要去看陈云。
他的母亲。
陈云葬在墓园的山腰那。
季绪青来过很多次。
这次他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妈,我觉得我好啰嗦啊,每次来都只会问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感觉我换不了什么词。”
“妈,你说,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怪我啊?”
“……骗你的,我过得很好,是要长命百岁的。”
“妈,你为什么要走那么早呀。”
季绪青一张一张地烧着纸,眼泪也一滴一滴往下掉。
“妈,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回头望着那块石碑。
妈,你说我还能活下来吗?
接下来这几天林陶没有见过季绪青。因为她妈旧事重提。
“陶陶啊,你李叔家的那个孩子是真的可以啊,名校毕业,人家现在在桑州工作,月工资有八千多呢。主要人家和你是在一个城市。”安纤云说。
林陶翻了个白眼:“在桑州,月工资八千代表他只能养活自己,严格来说,还很困难。”
安纤云一噎。
“妈,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结婚呢?是为了有人养我吗?是为了生孩子吗?”
“如果是为了有人养我,那真的没必要,我可以自己挣钱,苦也没事,我用着安心。生孩子我是更觉得没必要,毕竟孩子又不和我姓,还不如领养一个。”
林陶说完站起来:“我要去给人拜年,晚饭不回来吃了。至于那个什么李叔,你给我推了,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明天自己说。”
“你给我过来!”安纤云喊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催你结婚是因为这个了?陶陶,你三十一了,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你已经很大了,我们也很老了。我和你爸身体还算硬朗,但是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我们得找个人看着你。”
林陶想问,如果有人能看着自己能代替你们陪着我,但她是个女人你们能接受吗?
但她问不出口。
因为答案自己很清楚。
“妈,我知道了,但你们不用操心。”她轻声说,“我出门了。”
这次安纤云没有阻拦。
“妈,家里不是还有很多剩菜吗?为什么还要炒菜?”乔林舟看着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的乔玉竹。
乔玉竹头也不抬:“你不是吃腻了吗?”
“我看就是因为林姨要来。”小豆丁撇嘴。
乔玉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回屋写作业去。”
小豆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房间。
呜呜呜,为什么我吃个饭是沾林姨的光……
乔玉竹毕竟是个当妈的,这么些年下来厨艺大涨,没多久就弄好三菜一汤,个个色香味俱全。她站在桌子旁边,看着菜肴,觉得差了点什么……
“乔林舟!去买饮料!”
那个人无论吃什么东西嘴边都得有饮料才会吃的开心。
林陶一下车就看到了抱着一袋子东西的乔林舟。她有些惊讶,连忙大声喊:“小豆丁!”
乔林舟回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他笑着回了一句:“林姨!”
她跑过去看着他,问道:”怎么了这是?怀里抱的什么?哟,还挺多,我帮你吧。”
小豆丁一脸娇羞:“不好吧……”
林陶短促轻笑一声:“跟我装什么?给我吧。”
小豆丁嘿嘿笑笑,将东西给了她。
林陶接过,提在手里才发现这玩意儿看起来没多少,实际上还是有点儿重的。
她看着身旁的小豆丁:“你妈呢?”
“在家做饭啊,她让我出来买饮料。”
“我记得你妈做饭挺好吃的。”
“对对对!我特别喜欢她做的排骨汤。”
林陶笑了笑,刚想说话,身后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姐!”
她立马回头,语气间满是不敢相信:“闻祈?”
那个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在空中挥舞着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可不就是闻祈吗。
闻祈迈着大步向她走来,等到了跟前才笑着说:“师姐,我说过每年都要给你拜年的,你不回桑州,那我就来找你。”
闻祈长了一双月牙眼,平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都会很可爱,更何况现在他眼里含着光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天真浪漫。其实他就比林陶小两岁,只不过因为长相可爱性格开朗,所以看起来就像个学生,周围的人经常也忘了他已经快三十了。
林陶看着他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好无奈地说:“你来也应该和我提前说一声啊。”
“嘿,想给师姐一个惊喜嘛。”他挠挠头,笑着说,“诶,小朋友,你是我师姐的亲戚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啊?”
小豆丁仰着头:“我叫乔林舟,嗯……乔玉竹的乔,林陶的林!至于舟嘛,是独木舟的舟。”
闻祈愣了一下,明显是不知道乔玉竹是谁,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名字很好听。”
林陶也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是来乔玉竹家吃饭的,但现在闻祈来了,她当然得和他一块,毕竟他从来没来过这里。
“小豆丁,你回去和你妈说我今天有事,就不来了,改天再来。”
小豆丁当然不同意,他瘪嘴道:“不嘛,不就多了个人嘛,一块儿吃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改天啊?”
她伸出手指着闻祈:“看到这个哥哥手里的行李箱了吗?他刚刚下火车,比起吃饭,他更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小豆丁不说话了,只不过仍然瘪着嘴。
闻祈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心软,他伸手扯了扯林陶的袖子:“师姐,我现在想吃东西,我还不累。”
林陶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小豆丁,叹了口气:“走吧走吧。”
乔林舟瞬间笑了起来。
乔玉竹煲着汤,厨房里声音不小,但她还是瞬间就听到了开门声。她走出厨房:“怎么买这么……久……”
她看到了林陶旁边的闻祈。
小豆丁在给他们找鞋套,两个人就一边套鞋套一边说话,他们谈的应该是公事,面色都有些专注。他们身边好像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薄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那一瞬间,乔玉竹感受到了距离。
上次陪林陶买衣服看到她毫不犹豫掏钱付款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乔玉竹眼前。
距离。
十四年的距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以小见大的。例如两个人合不合适,可以从她们相处时的聊天内容和生活习惯等方面得出答案。
她和林陶,注定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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