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接近九月的八月是一个温柔的季节,将脚伸进水里,探进无忧无虑里,现在的八月每分每秒我都难以支撑,心里哭爹喊娘、杀人放火。

    旁边的姑娘已经快要晕倒,她眼睛变得越来越小,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我站在旁边,太阳直勾勾晒的我睁不开的眼睛,我向左边微微侧头想躲开刺眼的太阳,发现自己无处可逃,教官严肃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兰夜,不要动。”

    教官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因为那个人,尤其是一双眼睛,我是他遗落在民间的亲生女儿。

    许是他声音太大,前脚说完,没有喘气的功夫,旁边弱小的女生倒在地上,教官把她抱起来跑向护士站,从军训第一天就有人陆陆续续的晕倒。

    旁边的姑娘晕倒后我下定决心晚上少吃一点,否则我晕倒后教官抱我失败,还要两个人喊道:一二起,再一次一二起。我将会沦落为全校的笑柄,事实上,这天晚上我吃了整整一大碗面并没有减少饭量。

    军训的时我总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头晕乎乎,但是它又是格外的争气。我曾经想让教官注意身体孱弱的我,在他巡视的时候用拙劣的演技演绎身体病弱,我也在中午故意比别人抬头挺胸,想直勾勾倒在地上,然后剩下的几天都是在大树下面的护士站,手里拿着冰凉的水看别人焦躁的脸。

    军训结束、迎接新生文艺演出开始我也没有晕倒,我坐在小板凳上,又用我过硬的斜眼技术观看教官和曾经在我旁边晕倒的女生,想起昨天晚上宿舍的对话。

    熄灯后我快进入梦乡半睡半醒有人叫我的名字,她是一个嘈杂的人,是我爸最避而不及的一种人,带着一种自来熟的热情,有时候我常常想要将这牛皮糖扔掉,但有时候我很想亲近她。

    “兰夜,睡了没。”

    我犹豫要不要回答她,如果睡了怎么能发出声音,于是我决定沉默,但是很显然她将我的沉默当做默认说道:“兰夜,你知不知道你旁边那个傅白和教官好了,三班的说亲眼看见他们晚上抱在一起,你在她旁边没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

    “我们都有,我们讨论教官是不是喜欢你,他总喜欢站在你旁边,现在才知道人家是想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说教官是不是眼瞎了看上那个小龅牙,除了长得白点,哪里有你好看,站在你身边对比更加明显,班长告诉我,男生宿舍评你为班花,你是挺好看的就是眼睛老像哭过一样太水了,不吉利。”

    时间滴滴答答,她们的声音滴滴答答,她说:“我偶像的情商就是高,上个星期去荷兰开演唱会,人家问他会不会觉得荷兰菜不好吃,他说能吃饱就行,说话滴水不漏,给所有人留的面子,怎么情商这么高,长得这么帅,唱歌这么好听,作曲这么完美……”

    滴滴答答声中我睡着了。

    坐在板凳上幻想傅白和教官的爱情故事,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呢?一定是她晕倒那次,抱着她,两双眼睛四目相对,两颗心从此粘在一起,我更加后悔自己没有晕倒,我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公主抱的经历。

    台上的灯光五光十色,浮夸的彩色灯光照在主持人脸上,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但她的裙子是白色的,上面镶嵌闪耀的钻石,在灯光的照耀下从梦幻的紫色到忧伤的蓝色。多年后我在地下室找吉他,有很多钻石的发夹,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喜欢塑料钻石。

    “下面有请乐队为大家表演音乐《一直都在想你》。”

    又是他的音乐那个叫做梁夜的人,他的声音里背负了多少痴情哀思。

    “虽然你已经走了,但我深刻记得你来时候的样子,反而记不起你走了以后的生活”

    音乐响起吸引我的是鼓手,刚才六个人上台介绍鼓手并没有吸引我,但是当他开始打鼓我的眼睛堆在他的身上。

    主唱的声音有点嘶哑,“我与幸福之间的阻隔是你的离去。”特意模仿梁夜最终呈现的效果是去其精华取其糟粕,没有梁夜那种听到他的歌声就陪着他一起悲伤的深情。梁夜被誉为最伟大的乐手不是因为他的名气,他走红后在吉他上从来不炫技,不让别人以为他是演奏型吉他,几个简单的和弦经过他的组合变得撕裂和爆发。

    几乎听不到主唱的声音,这首歌全场很快大合唱,对于这首歌大家太熟悉了,没有人不会唱这首歌,如果不知道这首歌就是异类,没有人会和你做朋友,事实上不用带耳机特意听这首歌,只要出门,在商场、网吧、文具店、甚至路过的行人也在哼唱,不用出门梁夜的声音也能从窗户外面闯进来。

    大合唱掩盖主唱声音的瑕疵,没有隐没鼓手,我看不见他脸的时候就知道我恋爱了。

    既小心翼翼又明目张胆的打听,他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我在他们班的门口等待他放学,等待的日子是特别难熬,我蹲在窗户外面听他们老师昏昏欲睡的声音,我担心的当然不是他们老师的声音而是我的化学老师如果发现我逃课,一定会告诉我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个年纪不大,长相像快要退休的人,我常常看着他卤蛋一样的头和脸陷入莫名的悲伤,对我是一种折磨,因此我总是避免看他,对于我的不肯直视,他曾在班会表示我是一个内向的人。

    全班同学知道我内向后,为了保持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设,我一直扮演这个角色。

    等待时光很艰难,每一分每一秒都难以忍受,我既寄望又害怕,我幻想自己被拒绝,被答应,每一种结果我都在脑海里排练上百遍,我找他以前已经偷偷跟踪他好几次。跟踪时候上天报应,有个人大声喊我的名字:兰夜。我看见他转头撒腿比兔子快得多,不敢看他的表情,猜测他的心情。

    愿望和事实总是悖行,他没有拒绝我,因为我根本不曾将情书送出去,他穿着一件绿色短袖,张扬的球鞋先跑出来,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留给我和世界一个洋溢的背影。

    等到学校一个人都没有我也不愿意回去,在教室的黑板上,把他的名字写一遍又一遍,我希望有个人进来看见我掩藏的内心,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而不像现在这么懦弱,如果他拒绝我,那我好好哭一场,吃不下饭瘦几斤,用学习麻木自己,是不是可以重新成为学习标兵。

    用板擦把整整一黑板他的名字擦拭掉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踩着夕阳回家,我爸把饭做好放在锅里,他不在家,我常常怀疑他们是不是太阳和月亮的关系,而这一切我那可怜又幸福的妈妈在他病入膏肓都不曾察觉,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今天周五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打扫卫生。”

    “排骨,在锅里放着,现在应该还是热的,你把菜端出来。”

    “我一周就回来一次他也不在家。”

    “出去散步了,早早回来给你做饭,等了你两个小时,他不是在家待不住,行了,别说了,我都饿了。”

    “你也没吃,他没有和你一起吃吗?”

    “他一边做一边尝,出锅他就吃饱了。”

    “你为什么不去厨房帮他?”我的语气变为质问,我妈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我不吃饭,等了你几个小时,你爸爸早早去超市买最新鲜的菜,都是为了等你回来,结果你几个小时不回来,你怎么这么自私,不知道体谅我们,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问问他,今天大扫除时间怎么这么长,你是不是玩的不回家,你看你成绩现在什么样子……”上下嘴唇和飞镖一样,蹦出成千上万的话,我想我妈如果是个哑巴,手语会不会比别人快

    她站起来,瞪着眼睛质问我。

    “我没有。”

    我没有给她反应,关上房间大门,拿出书包里褶皱的情书,我在网上找了很多情书,最后拼接成自己的一封,抽屉里还有十几封,那是在夜晚写废的情书,它们安静躺在抽屉,那是一种见证,一种飞蛾扑火的荣耀。

    趴在床上,抱着我的洋娃娃哭泣,断断续续声音结束后,我突然发觉洋娃娃的眼睛是如此恐怖,大大的看着我像鬼片里的特效,这样的布偶怎会陪着我十几年,我毫不犹豫走到客厅,在妈妈的气急败坏下扔掉曾经心爱的玩具。

    “你今天是不是执意和我作对,扔上东西了,谁惯得你。”

    “你上了高中是不是不听管教。”

    “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了,今天不是你值日,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天干嘛去了。”

    她站在我身后喋喋不休,我受够这种争吵,走出家门。

    他点着烟坐在楼梯上,外婆说父亲为了不让我们抽二手烟从不在家里吸烟,她看见冬天他在过道冻得直哆嗦都不进家里抽烟,我现在发觉他可能仅仅是为了逃避家里的两个女人。

    “你们吵架的声音,楼道听得一清二楚,在学校发生不愉快了?”他扭过头,丝毫没有避讳手里给我造成伤害的二手烟。

    “没事,没有不愉快。”

    “不想给我说?没关系。”他总是一眼看穿我,而我对这个最亲爱的男人一无所知。

    “我说了,没有不愉快,收起你自以为是的那一套。”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拿自以为是形容他,但是我不害怕,无论我做出怎么过分的举动,他都不会生气,只有一次,那是唯一一次。

    “看来今天受的委屈挺大的。”果然,他对我的冲撞只是露出平静的微笑。

    “你不饿吗?”瞧瞧,我们的战争总是以我的失败告终,于他而言轻于鸿毛的一句话却如同大山一样压垮我,想要踏入他灵魂深处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走吧,一起回去重新给你烧汤,饿了这么久,吃太腻的不好。”

    回到家,妈妈看见我爸嘴唇紧绷,刚才的虎视眈眈消失,眼神变得普通而朴素说道:“这孩子都是让你给惯的,你看看她现在一点都不像话,你是没听见刚才和我顶嘴。”

    “孩子很正常。”

    “现在不管教以后怎么办,我刚才电话里不是给你说了,兰夜现在学会说谎,她班主任说今天根本不是她值日,现在已经是高中,马上要考大学,现在不努力孩子会恨我们一辈子。”

    “她今天心情不好。”

    “我还不是关心她,我怎么不说邻居家的孩子。”

    “邻居孩子不会理你。”

    妈妈无话可说,愤愤不平看着他,他忽略那犀利的目光,把鸡蛋放入淀粉里。

    “你就宠着她,脾气越来越大,到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我妈说完就回房间了,对于他就是拳头打到棉花上。

    我狼吞虎咽吃着,他浅笑看着我:“以后你就是大孩子,很多事情有自己的判断,我不想过多干预,什么打架、喝酒那些不该做的,幼儿园我就教给你了,你有你的底线和判断,不过你记住,我永远在你身后。”

    “知道了。”

    最后一块排骨放入嘴里后,我口齿不清问道:“爸,你起码爱过我妈吗?”

    或许他没有听清楚,我没有听到答案,又或许我们都是骗子,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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