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宋峥无语至极，恨恨往嘴里刨了一口饭，“在疯子面前混脸熟是很荣幸的事吗？”
“你懂什么。”
尤恬想起方才晃眼瞥见的短信内容，里面只写“这个妹妹”。
这个指示代词，细想一下，着实微妙。
一来，说明余婉婷在哪儿见过她，且不止一次，才能在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准确无误地认出她；
二来，陆景同能准确无误地凭借这四个字找到这儿，让她很难不有所联想。
尤恬一口咬定：“那肯定是喜欢啊！你之前不也说——”她模仿宋峥当时的语气，继续道，“‘他喜欢你你一点看不出来？’”
“不瞒你说，现在我可算有点儿看出来了。”
“……”
宋峥气结。
那次尤恬坑他陪着去教室上课，课间他和陆景同正面交锋，确实没克制住醋意，酸不溜秋说了那句话。
但这句之前明明还有一句：你离那男的远点儿。
合着就记住了后半截。
呵呵。
宋峥不惜诋毁自己：“我那时候眼瞎，随口说的你也信。”
“怎么是眼瞎，”尤恬听着不乐意了，试图启发他：“你想想，你没事儿会跟身边人提起我，还给看照片吗？”
岂料，宋峥几乎想也没想，无比自然地回：“当然会啊，我那帮朋友还夸嫂子漂亮。”
话一出口，空气刹那陷入沉寂。
看着尤恬不知所措，慢慢瞪圆的眼，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根连同脸颊，都腾地涨得通红。
“你别误会，”饭菜变得食之无味，他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竟难得有些磕磕巴巴：“我的意思是……”
妈的，这还能是什么。
宋峥放下筷子。
他默默地想，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没旁人说的那样聪明，否则这个时候，怎么连一个搪塞的借口也编不出来。
岂料他正不知所措之际，尤恬已经收起了满脸惊诧。
她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夹了筷子菜：“我知道啊，男人嘛，爱开玩笑爱口嗨，口无遮拦呗。”
她好像真的一听就过，一点儿没把这话放心上，本应尴尬的气氛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但说不清是为什么，宋峥总觉得，她现在这幅对此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比刚才更加刺眼。
宋峥脸色庄重起来，终于决心说出口时，好似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不是。”
“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怎么都藏不住，最容易被身边人看穿。”
空气重新凝固。
他自己也没料到，设想里本应郑重的告白，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算起来，好多年了，他一直欠缺那么点儿，把爱意诉诸于口的勇气。
而现在，或许是陆景同的出现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又或许是再拖下去，这辈子都只能以朋友身份站在她身边。
他藏不住了。
等他尾音落下，尤恬一筷子菜刚递到嘴边，就那样僵在了空气里。
这顿饭，看来是没法儿好好吃了。
尤恬叹口气，搁下筷子，不闪不避地对上宋峥坚定的目光：“你怎么确定那就是喜欢？”
破罐子破摔了，宋峥反倒镇定下来，如同面试般，条理清晰地答：“就像你说的，会不经意跟身边人聊起，会翻看对方的照片，甚至会忍不住跟朋友炫耀。”
尤恬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不是喜欢，而是一种习惯？”
宋峥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意思？”
尤恬举例：“跟身边人聊起、照片、炫耀，或许只是因为，你习惯让那个人占据自己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那不是喜欢，我的意思是，大学时我们……”
“尤恬，”宋峥几乎要气笑了：“你凭什么这么偷换概念，这么双标？”
“你隔三差五跟许如星分享姓陆的消息叫喜欢，又或者他哪怕是不经意让疯子知道了你的存在，也可以被你解读成喜欢。”
“但到我这儿，就成了一种习惯。”
“这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连珠炮似的诘问，尤恬一时竟没有反驳的思路。
她难得还有心思想，不愧是校辩论队出身，较起真来，她还是一如当年讨不到好。
“你……”她的无言太过明显，再联想到她种种试图将他绕进去的反应，宋峥终于察觉出不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尤恬抿了抿唇，轻声道：“也可以这么说。”
从许如星对她旁敲侧击的提醒，到宋峥来a市工作的种种迹象，说一无所知，除非她是木头。
但这么多年，习惯了对方以挚友的身份存在，她宁愿一切都是自己多想。
原来如此，原来那点儿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心思，早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面对。
宋峥起身，语气比平日更加疏淡：“厨房都收拾好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喝醉酒跟人表白结果被撵出家门、正单方面失恋又猝不及防被好朋友表白，甚至很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
尤恬把最近这些糟心事归结为水逆。
但她甚至连找人给自己算一卦的功夫都没有。
毕竟她也没想到，原本交完稿就准备先躺他几个月再说的人，眨眼又陷入了昏天黑地的赶稿状态。
起因是陆景同那边毫无动静，宋峥又从戳破窗户纸那天起对她避而不见，许如星更是忙得连轴转。
无所事事的她闲得有些发慌，想来想去不如写稿赚钱。
编辑听她这么一说，兴奋得就像上了发条：【好啊好啊，最近xx题材挺火的，我觉得没人比你更适合写了，这是天意！！】
天不天意不好说，反正从她交了大纲那天起，为了赶选题热点，她的□□和微信同时被围追堵截，编辑催进度的消息基本就没停过。
江姓编辑还美名其曰这是防患于未然，大概确实是被她上一本造成了心理阴影。
由此一来，尤恬发朋友圈的频率直线下降，过盛的表达欲让她只能爬上微博小号撒欢。
从上次误把大号当小号发之后，她就留下了微博后遗症，每次发点儿什么都得确认两遍，免得又眼瘸切到大号去丢脸。
这天，她习惯性刷了刷主页，忽然看到消息栏弹出红点点，是许如星小号发的私信。
她还没来得及点进去，忽然见未读私信后的小红点数字疯狂增加，一直刷了几十条，对面才停止轰炸。
……
赶巧许如星上线了。
尤恬慢吞吞地点开，直接看最新一条。
【不穿秋裤美少女】：再不回我，我立刻去派出所报失踪人口
尤恬眉心一跳，当即发了一串标点表示谴责。
【火锅给我吃一口】：？？？！！
【不穿秋裤美少女】：！！！！！！！
【不穿秋裤美少女】：你活了！！！
【不穿秋裤美少女】：还敢问号[发怒]，微信对话框都快被我戳烂了也不见你吱声，微博倒是挺能蹦跶！！
有这回事？
尤恬边回想边点开微信，看到加载界面才想起，得益于编辑的兢兢业业，加上一些推送，消息早就99+，她的确有段日子没上号了。
其中不少未读都是许如星贡献的。
她自知理亏，点开对话框，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不甜吗】：许老师，有没有想过，打电话能更快地找到我呢……？
【星星】：很有道理呢，如果我手机丢了还记得住你号码的话[可爱]
许如星粗心大意，丢东西倒也不奇怪，不过真有急事儿，通过宋峥也能联系上她啊。
碍于和宋峥目前的局面，尤恬把这话咽了回去，没成想倒是许如星先开了口。
【星星】：你和宋峥怎么了？怎么他才去a市就要走，问他还跟我打太极
尤恬愣了愣。
平心而论，宋峥这份工作放眼业内也算很好，又是大费周章从s市跑过来的，如果仅仅因为她的关系离职，以后跳槽是否顺利不好说，本身也不值得。
她想了想，简单和许如星解释几句便起身，准备去宋峥公司，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决定做得仓促，但怕赶不及，她换好衣服就直奔玄关，开门时一只手还在扒拉头发。
与此同时，电梯“叮咚”响起，尤恬右脚刚踏出门，在看清来人后，连忙刹住了左脚。
就在这当口，陆景同抬眼看了过来。
尤恬紧跟着往回缩的右脚兀地顿住。
只见陆景同身着一件简单的衬衫，领口微敞，黑色外套松垮地搭在小臂上，目光再往上，冷白色的皮肤几乎失了血色，发丝也有些凌乱。
不应该吧，这人怎么看起来比饱受编辑摧残的她还憔悴？
简直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念头刚起。
高大的身形应验般晃了晃，一副站立不稳的模样。
尤恬倒抽口气，脑子还没转过来，动作倒挺利落，三步并俩跨过去——
精准无误地充当了人形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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