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尤恬看着躺在沙发上的陆景同,又折回门外,捡起他的外套拍了拍,一并丢到沙发上,这才边甩胳膊边抽气。

    这人看着清瘦,体重却不轻,她费劲巴拉地把人弄进屋的后果就是,一边肩膀酸痛得像在工地搬了砖。

    反观沙发上的陆景同,胸口起伏不定,时而眉头紧蹙,昏睡中也并不安生的模样。

    尤恬嘀咕两句,从药箱里翻出额温枪,放在陆景同脑门前量了量。

    瞄了眼显示屏上的数字,她把额温枪扔到一边,犯了嘀咕:“也没发烧啊……”

    说着,目光再度落在沙发上那道身形上。

    大抵是不好的片段已从梦中淡去,慢慢地,他整个人平缓下来。

    “动不动冷着一张脸唬人,结果还挺弱不禁风的,这是晕第几次来着……”

    尤恬自言自语,而陆景同眉目平展,薄唇轻抿,只有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

    没有半分回应,随着她尾音落下,空气骤然变得安静。

    尤恬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就这么把人晾着,也没纠结太多,拿个垫子往地上一放,原地坐下,顺势端详起陆景同的睡颜。

    他这人,或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气场,总给人以若隐若现的压迫感,这会儿睡过去,平日那张板板正正的脸,倒显得温和无害起来。

    让人很想戳一戳……

    尤恬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心里这么想,手就大着狗胆伸了出去。

    谨慎起见,戳之前,在他眼皮上方晃了晃。

    见毫无动静,她小心翼翼地翘起手指,碰了碰陆景同的侧脸。

    光滑,紧实。

    明明不是会在脸上下功夫的人,肤感却很好。

    不得不说,他这副皮囊就算放在帅哥扎堆的娱乐圈,也当得起出众二字。

    尤恬想起无意撞见女老师和他表白的场景,当时就没觉得多惊讶,现在更觉得合情合理。

    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早就习惯了被人喜欢与追逐。

    但转念间,又想起了从阳台上纵身一跃的余婉婷。

    对于陆景同而言,被人那样偏激地喜欢着,也绝非一件幸事吧。

    思绪飘忽间,她一时失了神,指尖的力度没把握好,戳得有些重。

    皮肤间的接触面瞬间扩大,温热的触感透过指腹直抵心尖,只短短一瞬,她惊醒过来,没敢逗留,触电般缩回了手。

    像是为了让她安心,被戳到的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尤恬屏息凝神观察片刻,确定他没被惊醒。

    见他破天荒有这样任人搓圆捏扁的一面,机会难得,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有第二次,她眼珠滴溜溜一转,再度恶向胆边生。

    像小朋友为了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一般,她转移阵地,隔着衣料,戳了戳陆景同平放在身侧的胳膊。

    “喂,”她抿了抿唇,若有其事道:“虽然你可能听很多人说过这话,但这次既然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的,我还要再说一次。”

    做好心理建设,尤恬鼓起勇气,把那晚喝醉时说的话,在清醒状态下飞快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可毕竟是大白天,又没酒精壮胆,说这话时,即便是趁当事人失去意识,她也没敢太大声,气势自然瞬间弱了下去。

    尤恬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意,清了清嗓子,打算替自己找回场子——虽然是在这种约等于只有她一个人的场景下。

    她理直气壮地耍起无赖:“你要是拒绝,有本事像上次那样撵我,反正这回在我的地盘,要走也是你走。”

    行吧,她承认。

    她的确,一直对上次被他从家里撵出来的事耿耿于怀。

    不接受她的告白就算了,她也没想强行索要一个结果,但到底是有多排斥。

    才会把她赶出门。

    这么想想,尤恬还觉得挺憋屈,气呼呼地鼓着腮帮:“我不管,你要还敢不乐意,我也把你扔出去。”

    话音刚落,陆景同睫毛颤了颤。

    然后,平静而让人猝不及防地睁开眼。

    尤恬有一搭没一搭戳他胳膊的手就没停过,这一来,被当场抓个正着。

    她那只恶作剧的手还维持着即将落下的姿势,见状,在半空中僵了两秒,而后闪电般收了回去。

    没等陆景同说话,她结结巴巴地准备先声夺人:“我,那个,你、你别误会啊,我就想摸摸看你发没发烧……”

    然后一不小心摸到了胳膊上。

    余下一句话简直糊弄鬼,她自己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陆景同静静地看着她,也没应声,但在尤恬看来,他脸上就差明写:我是晕了,不是傻了。

    尤恬倏地站起身,想也不想,扭头就往玄关溜。

    就连小时候被领居家的狗追,她都没躲那么快过。

    眼看就要压下门把手,冲出大门,身后却遽然响起一连串的咳嗽声。

    她停住动作。

    才想起,这是在自个儿家,沙发上躺着的,还是个病号。

    她闭了闭眼,转过身,破罐子破摔地原路返回。

    大抵因为嗓子干涩,陆景同仍在咳,她再顾不得尴尬,拿起桌上的花茶壶就倒了杯水递过去。

    瞧见他不算好看的脸色,她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儿担忧:“是不是病了啊,怎么虚成这样儿?”

    陆景同没说什么,接过杯子抿了口,这才嗓音低哑道:“没睡好,不是生病。”

    说这话时,他眼睫低垂,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

    他话说得轻巧,简单两句就带过了近来那些不得安睡的日与夜。

    甚至就在一刻钟前,他厌倦得无以复加,理性、克制、忍让,统统被他抛之脑后。

    他几乎就要用最坏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切。

    纷杂的凌乱的争执画面重现在眼前,直到近在咫尺的女声将他拉入现实:“原来是这样。”

    不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陆景同闭了闭眼,再度抬起头时,眼底已一片清明。

    无论如何,说是谈判也好,协商也罢,这么多年的胶着与折磨,都快过去了。

    得知他只是睡眠不足,尤恬明显松了口气,补了句:“早说嘛,怪吓人的。”

    她看了眼陆景同手里那杯象征性喝了一点儿的水,好心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蜂蜜青柠茶,你喝呀,清热润嗓。”

    陆景同垂下眼皮,注意到他微微拧起的眉头,尤恬想也没想:“怎么,你不喜欢吗?”

    陆景同沉默了两秒,才把视线从沉积在杯底的柠檬籽上移开,淡淡道:“没有。”

    尤恬“哦”了声,也给自己倒了杯,刚递到嘴边,就听他不痛不痒地补了一句:

    “在你的地盘,不敢说不喜欢。”

    “……”

    既然知道是在我的地盘,后面那句你也大可不必拆穿。

    尤恬又羞又窘,也没法儿挽尊,只得伸手去收他手里的杯子:“不喝算了。”

    没成想,陆景同暗中施了劲儿,杯子在他掌心纹丝不动,只水面因受力微微晃荡。

    尤恬的视线从杯子移到陆景同脸上,四目相对间,她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相较于她的情绪起伏,陆景同毫无波澜,仿佛刚才调侃她的不是他,此刻紧攥着杯子不放的人也不是他。

    尤恬的犟脾气被勾起来,再度对着杯子用力。

    不防她再来这一下,陆景同早已卸了力道,经她这一拽,握着水杯的整条胳膊都朝她的方向被斜向上一带。

    衬衣袖口便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

    一道新鲜的、还没来得及结痂的伤口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注意到尤恬的视线,陆景同随之看过去,刚想遮掩,却反被她一把抓住手。

    她把他的袖口卷得更高,看着伤口周遭凝成暗色的血,想触摸却又不敢。

    她低低垂着头,过了会儿,才闷声闷气道:“骗子,才不是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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