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卿虽已醒来,更有侍女在旁照料,但苏明月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榻前,夜以继日。

    长孙卿现在还无法下地行走,身体虚弱,苏明月唯恐那日的事情再次发生,便只有时刻守在长孙卿身边他才能安心。而长孙卿自醒来后还是精神匮乏,没有精力劝说苏明月,索性就任由着他守在这了。

    到了夜间,苏明月便命人搬来一张软榻,就放在长孙卿床榻的不远处。

    只要一转头便能看见长孙卿。

    长孙卿醒来之前梦到的场景太过真实,导致她仍心有余悸,害怕梦里的情景成为现实。

    苏明折在她死后才迟来的深情,长孙卿丝毫都不稀罕,将她利用一场,到头来却连她的性命都护不住,是她的悲哀也是苏明折的悲哀。

    苏明折一人独居高位,无人能走进他心里。

    不择手段抢来的江山又如何能守得住,所幸他和江翎都自食其果了,长孙卿这心里才稍微舒坦些。

    只是长孙卿忽然意识到一点,苏明折似乎从未真心喜爱过江翎。

    他所看重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权位。

    今世的江翎仍旧是个悲哀可怜之人,但是长孙卿断然不会同情她。

    又一次陷入梦魇,长孙卿看见了前世苏明月被杀的画面,一剑穿心,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长孙卿的双眼。

    看着他缓缓倒下,长孙卿心中是窒息般的疼痛。

    他最后得知是长孙卿背叛了他,却也没有憎恨长孙卿,在临死之前,他还请求苏明折善待他的后妃,因为她们都是无罪之人。

    只是他没有再看过长孙卿一眼,英明神武的帝王永远倒在了血泊之中。

    “陛下,陛下!”

    长孙卿焦急地呼喊着他,每一声叫唤都满含痛苦。

    苏明月从睡梦中惊醒,连忙起身来到床榻前,就见长孙卿痛苦地闭着眼睛,双手都在彷徨无措地抓着什么,嘴里一遍遍的叫唤着他。

    苏明月握住长孙卿的手,心中急切却只能轻声回道:“我在这,卿儿……”

    长孙卿猛然睁开眼睛,看见苏明月就在身旁,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而此时她已是满头大汗,面色都已有些苍白。

    苏明月拿来手帕为她擦拭汗水,长孙卿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语气近乎哀求:“你别离开我……”

    苏明月手一顿,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口吻十分坚定:“我不会离开,你放心,从今往后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长孙卿稍稍安心,随即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苏明月立即会意,帮长孙卿擦完脸后,他便去搬来自己的被褥放在长孙卿旁边,自己也在长孙卿身旁躺下。

    身旁的位置不再空荡荡,长孙卿心里也得到了满足,脑袋一歪便躺进了苏明月怀里。苏明月也顺势抱住了她,只不过他的动作极为小心,生怕触到长孙卿的腹部。

    长孙卿刚闭上眼睛,苏明月低沉的声音便在头顶响起:“卿儿近来都梦见了什么?为何如此惊慌。”

    长孙卿微怔,这才意识到近日她已不是第一次陷入梦魇。

    每次梦中的场景都让她绝望无助,她想逃离却又逃离不了,前生的爱恨情仇终是长孙卿的心病,时常缠绕着她,而她只能自己一人承受。

    但是现在长孙卿不想再一人承受。

    她静默半响,终是开口问道:“那陛下可知,我为何会弃黎王而选择你?”

    苏明月轻笑:“为何?”

    其实说实话,他对此事也一直存疑。

    长孙卿怎么会那么果决,在一进宫后便立马选择向他坦诚,投靠了他。

    她又怎知,他一定会信她。

    “在进宫之前,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助他登上帝位,他却将我弃之如履,曾经的许诺变成一杯毒酒,我才知我根本不可能站在他身边。”

    长孙卿闭着眼睛将前生的经过都讲了出来,心中也如释重负,紧接着她抬头望向苏明月,眸中的笑明亮坚毅动人心魄:“陛下与他不同,即便不爱也会尊重,我对陛下掏心掏肺,陛下定也会对我坦诚相待,我信陛下不是他那般薄情寡义之人。”

    而如今她果然没有赌错人。

    苏明月静静听她说完,她此时的笑有多明亮,梦中的她便有多痛苦。

    她毅然决然选择他,是因为相信他的为人。

    苏明月不由自主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低眉便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所幸他们都没有辜负对方的期望。

    苏明月没有再追问长孙卿梦中的事物,也未曾提出质疑,长孙卿不知他是否信她所言,不知他是否能参透这梦中的玄机。

    不过看见他眼中的怜惜,长孙卿便知他能理解她。

    将这事说出来后,长孙卿顿觉轻松不少。

    此后的几天里,苏明月也一直陪在她身边,而长孙卿也没再陷入梦魇之中,前尘往事都已随风散去不必再介怀。

    苏明月没有死去,苏明折也活在世上。

    待长孙卿终于能下地行走后,苏明月这才抽空去处理稳婆一事,那几个人已经被关押在死牢好些天了。

    到达安仁殿时,苏明月从宦官手里接过状纸,扬手将其扔在叶蕤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叶蕤端坐在案前,低眉看了眼那纸状书,却并未观阅其中内容,反而处变不惊地笑了笑:“吾儿这是何意?区区一个宫廷禁卫,与哀家有何干系?”

    叶蕤对苏明月的称呼还是这般亲切,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可她眼中的笑意无半分慈爱,有的只是讽刺。

    旁边侍奉的叶希儿从未见过苏明月对叶蕤如此不敬,她连忙跪地叩首,焦急地为叶蕤辩解:“陛下息怒!您是不是误会姑母了?这位宫廷禁卫虽也是我叶氏族人,但他只是姑母的远房堂侄,与姑母尚无往来,他所行之事断然不会是姑母授意!”

    当初苏明月打压叶氏时,这位宫廷禁卫因与叶蕤兄妹没有交集,而且身份低下,便没有被驱逐出长安。

    那几个稳婆的供词里并未提到什么重要人物,但是有一人声称指使她们的人曾与一位宫廷禁卫军有过往来,经查证,那名禁卫军正是出身曲江叶氏,为叶蕤的远房堂侄。

    这便是指向叶蕤的直接证据。

    那名禁卫军的供词含糊不清,刻意避开不提叶蕤,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做贼心虚,前言不搭后语,苏明月索性直接来找叶蕤了。

    “那贤妃与朕说说,一介宫廷禁卫军,他为何要冒死谋害皇后?”

    苏明月居高临下地望着叶希儿,声音冷淡。

    叶希儿如履薄冰,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回道:“他……他许是受旁人蛊惑……”

    “受何人蛊惑?”苏明月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是谁那么大本事,竟能在朕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混进昭阳殿?”

    他转而看向叶蕤,神情似笑非笑,“又是谁一心盼着朕断子绝孙?”

    叶希儿的身躯猛地一颤,苏明月这是要与叶蕤撕破脸皮了,彻底抛弃母慈子孝的假象。她悄悄扭头望向叶蕤,但见其依旧是波澜不惊,甚至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看她这神情,叶希儿便知此事就是叶蕤所为。

    叶希儿不免心寒了一阵,在长孙卿临盆时对其下手,想让其一尸两命,这是何等的狠毒,叶希儿都为之惊骇。

    她本以为能在叶蕤与苏明月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现在看来是要彻底崩裂了。

    叶希儿便没再为叶蕤辩解了。

    叶蕤终于不再伪装,不屑哼笑:“仅凭这点,你就想治罪哀家?”

    这并非直接证据。

    她那笑容里大有“你能奈我何”之意,苏明月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故意不慌不忙地点了下头。

    他拂袖背过身去,面向着大殿之外。

    “太后叶氏,心存不轨企图燕啄皇孙,其族侄赐以杖杀,朕念及往日情分保留太后尊号,从今往后无朕允许,不得再踏出安仁殿半步。”

    他这是要斩断叶蕤的羽翼,将她与外界隔绝。

    一旁的侍臣连忙记下君主旨意,俯首作揖。

    苏明月决然离去,不给叶蕤丝毫辩驳的机会,叶蕤脸色大变,愤然瞪着苏明月的背影。

    给她玩这一招,真行啊。

    虽然证据不足,但朝臣们得知此事后也未劝阻,因为这处罚并不算严重,并未危害到叶蕤。

    处理完叶蕤的事,苏明月返回昭阳殿,就见长孙卿坐在窗前抬头仰望着天际,眸中似有惆怅,郁郁寡欢。

    “在想什么?”

    苏明月来到她身后,为长孙卿披上衣衫。

    长孙卿恍然回过神,侧头看了眼苏明月,叹息着道:“我在之前的梦境中看见了我阿兄,可现在……我不知他身在何方。”

    也不知他是否会像梦中那样,在数年之后从洵国王君手里夺走政权,然后来中原找她。

    在梦里她看见了兄长的脸,现实里却已有多年未曾见到兄长,长孙卿连他现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除了孩子以外,兄长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很思念兄长,也很思念家乡。

    苏明月听后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并未出言安慰,转而问道:“待到立秋之时,朕要去北部边疆巡视,你可愿与朕同行?”

    长孙卿眉眼微挑:“北部边疆?”

    那岂不就是洵国边界?

    一想到这,长孙卿仿佛浑身血液都在躁动,连忙朝苏明月点头。

    苏明月则是轻笑:“那你便养好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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