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空白,而自己的身躯似乎也轻飘飘的,轻得只有灵魂。
长孙卿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也不知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了,更不知此刻身处何方。眼前的光线突然开始变暗,暗得什么也看不清,等视线再次清晰起来时,她所处的位置已然换了个地方。
地上倒着一位女子,双目紧闭面朝着窗外,而在她身旁是一只空了的酒杯。
长孙卿惊奇地发现,这女子的面容是她的模样!
此情此景竟也是那么的熟悉,废为庶人,一杯毒酒了此残生。
究竟重生后的经历是她弥留之际的一场梦,还是现在看到的前世情景是一场梦?长孙卿一时根本无法分清。
江翎得意狂妄地笑着,命人将她的尸首扔去了乱葬岗。
长孙卿是没想到,江翎已经如愿除去了她,却连一座坟墓都不愿给她,就这样将她丢弃在乱葬岗。
人亡心死,长孙卿本不想再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春风得意的脸,可她又想看看,像苏明折与江翎这般狠毒之人究竟能得意到几时,她想看看他们会如何自取灭亡。
宦官向苏明折禀报了长孙卿已被赐死的消息,御案前的苏明折执笔的手却是猛然一颤,抬头看向宦官几乎是目眦欲裂:“你说什么?长孙婕妤已被赐死?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私自动她?长孙婕妤现如今在哪?”
“这……这不是陛下您的旨意吗?”宦官颤抖着身躯跪地叩拜,“长孙氏现已被扔去了乱葬岗……”
苏明折二话不说,放下笔便冲出了殿外。
他不顾侍从的劝阻,骑上马疾驰而去,所朝的方向正是城外山头的乱葬岗。
长孙卿有些意外,不知苏明折这是要做什么。
苏明折跑到乱葬岗后便到处寻找长孙卿的尸首,跟着赶来的随侍也在帮忙寻找,从白天到黑夜,他们翻遍了乱葬岗的山头,却都没有找到长孙卿的尸身。
苏明折最后还是放弃了,折返回了宫中。
江翎还未正式受封,却已经住进了未央殿,苏明折在宫人的簇拥下进入未央殿,在江翎的服侍下准备就寝。
他抱着江翎放在床榻上,笑意温柔地望着她。
江翎亦沉醉于他的柔情蜜意之中,却不知苏明折停留在她后颈的手中握着一根银针,在两唇即将相触时,银针猛然插进了江翎的脖子。
紧接着,她又被苏明折强行喂进一颗药丸。
江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不能动弹,嘴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明折起身,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寒霜。
他勾唇笑了笑,却尽显阴狠:“我的卿卿找不到了,你也别想好过……”
“你竟敢害她,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苏明折漠然转身离去,只留下江翎绝望地瘫软在床榻上。
新帝随即下旨,江氏假传圣旨谋害先帝后妃,其罪当诛,但念及往日情分,只将其贬为婕妤,终身幽禁于宫中。
从此以后,江翎便是病痛缠身,基本下不来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明折没有找到长孙卿的尸身,便为其立了一个衣冠冢,更是不顾群臣反对追封她为皇后。从此宜秋院便成了宫中禁地,只有君王能够进出。
宫人们时常看见,夜深人静时分,会有一道身影立于宜秋院的庭院之中。
那是新帝的身影。
仅仅过了一年,长孙卿远在洵国的胞兄夺回了洵国政权,得知长孙卿在夏国被害,便下令出兵讨伐苏明折,为长孙卿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苏明折的皇叔也以苏明折不仁,篡位弑君为由发起兵变,与洵国联手,从封地以雷厉风行之势攻进了长安,推翻了苏明折的政权。苏明折因此身死,江翎和叶蕤也死于乱兵刀下,她们两人也像长孙卿一样被扔去了乱葬岗,而苏明折以亲王之礼被安葬于黄粱山,与长孙卿的衣冠冢合葬。
最后落在长孙卿眼中的,是那两座紧挨在一起的坟墓。
他与江翎果然都没有好下场。
长孙卿既然与苏明折合葬了,那苏明月呢?苏明月又在哪里?难道她与苏明月之间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
绝望瞬间涌上长孙卿心头,她很想离开这里,可腿脚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她宁愿苏明折最后的深情是一场梦,也不愿苏明月与她的情意是一场空,分明那般刻骨铭心,现在却猛然发现遥不可及。
游江南、册封皇后,当真只是她的幻想么?
长孙卿深深陷入痛苦绝望之中,意识一点点模糊、消散。
她好像快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卿儿……”
“卿儿……”
谁……是谁在唤她?
这一声声轻柔的叫唤在长孙卿耳边响起,似是从遥远的天边而来,又似是由心底传来。
卿儿……这是苏明月的声音!
长孙卿原本即将溃散的意识渐渐凝聚,似乎被这一声声叫唤所牵引。
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长孙卿感觉头也疼得厉害,意识昏沉,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头脑突然一阵剧烈晕眩,似是拨开了所有阴霾,长孙卿缓缓睁开了眼,成功脱离黑暗。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即是床榻帘帐的顶端。
除了头脑昏沉以外,长孙卿感觉身躯似乎也很乏力,而小腹那处还隐隐传来痛感。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非常清晰,她这不是在梦境中。
而且她实实在在地躺在床上,没有飘忽不定,这也就是说她还活着。
小腹处的疼痛是因生孩子所致。
长孙卿喜不自胜,重生后的世界是真实的,苏明月的柔情不是梦,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是梦!
长孙卿一扭头便看见了苏明月的侧脸。
他的背部倚靠在床头,浓密的羽睫是垂着的,双眼紧闭,掌心里还握着长孙卿的手。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苏明月在这守了她多久,连睡着了都守在她身旁不肯放手,长孙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想吵醒苏明月,便试图悄悄从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可她才刚动了一下,苏明月的手便瞬间收紧,牢牢禁锢住长孙卿。
而他也在此时睁开眼,看见长孙卿正望着他,苏明月还怔了一下。
片刻过后,欣喜之色便涌上苏明月原本暗沉的眸底,他似乎难以抑制激动,话音都带着几分沙哑:“卿儿……你醒了?”
长孙卿微微点头,她想要坐起身,却发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作罢。
“醒来便好,总算是上天眷顾……”苏明月长长松了口气,一直慌乱不安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紧接着便柔声劝慰她,“你刚生完孩子便陷入昏迷,精力损耗过度,需慢慢恢复,此时不宜乱动,你若有何不适定要与我说。”
长孙卿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一片干涩,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字:“水……”
苏明月立即反应过来,起身去倒了杯水来,一手扶着长孙卿的后颈,一手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喝完水后又扶着她重新躺好。
与此同时,御医也来到了殿中。
苏明月暂时退开,让御医给长孙卿瞧瞧情况,御医瞧完后也是如释重负,说是长孙卿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方能康复。
重雪等侍女都主动退作一旁,只留下苏明月陪着长孙卿。
喝过水之后,长孙卿的喉咙便没那么干涩了,遂试着开口说话:“我们的孩子如何了,现如今在哪?”
“孩子无恙,他在乳娘那里,朕去让重雪抱来。”苏明月此刻才想起孩子的事,他这几天以来都没怎么看过孩子,便立即示意重雪去将孩子抱过来。
重雪抱来孩子放在长孙卿身旁,此时襁褓里的孩子正在闭眼睡觉。
长孙卿侧过头望着孩子的面容,一张小脸粉嫩粉嫩的,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看上去便是健康的样子。
见此,长孙卿终于安心,“他是男婴还是女婴?”
苏明月轻轻抚了抚孩子柔嫩的脸颊,对长孙卿道:“他是我们的儿子。”
长孙卿闻言了然点头。
是男婴,也就是她与苏明月的嫡长子。
虽然难产,但还是平安生下了孩子,此刻看着孩子安详的睡颜,长孙卿觉得之前遭受的苦难也值了。
醒来看见的便是苏明月的脸,睡梦中的彷徨也终是被抚平。
幸好……幸好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苏明月。
“陛下,我们的孩子可有取好名字?”
长孙卿还从未当过母亲,此刻看见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心中自是不胜欢喜,便急着想要为孩子取名。
“名字我已想好,只是不知你可否喜欢。”苏明月轻轻将孩子抱在怀里,望着孩子的目光中带有期许,“他是我们的嫡长子,将来定要继承大统,朕希望大夏在他的治理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便为他取名清晏,你觉得如何?”
“河清海晏?”长孙卿在嘴里默念了一遍,随即欣然点头,“甚好,那便叫清晏。”
苏清晏,帝后之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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