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景时却没有走,邓无为连夜拿了早已逃出数十里的那名里正来,如今正押到林景时跟前要审。

    “佛门清净之地,望各位施主见谅。”

    林景时第一次见到这寺中的住持,他的语调清冷,似乎在刻意与这万千尘世隔离,但他眼神里的闪动却泄露了他的好奇心。

    这个人不过是借修行之名来掩盖自己的过往,可却不知道他的过往早已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展现出来。

    林景时抿着唇边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站起身拱手赔礼,“是我思虑不周,这就将人拉出去审。”

    虽说是出去,可终究只是在后门外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里,与寺内只隔了一道墙。

    “何人指使?”邓无为打头阵,他以为这样一个人还不值得林景时出手。

    “何·····何良。”果然是软骨头,刚刚才问就受不住了。

    可林景时显然不满意,他的眼睛里并无半点表情,“你可以不答,但我最讨厌假话。”

    “难道不是何良?”邓无为凑上来问。

    “问他。”林景时朝地上瞟了一眼。

    邓无为大怒,伸手就甩了那里正一个趔趄,“竟敢骗我!”

    那里正坐不起来,战战兢兢,如同瘫在地上的水,挣扎了两下,却仍是把嘴紧闭着。

    “所以安宁侯府究竟许诺了你什么?或者说威胁了你什么?”林景时早该知道,那个证人是那何良手底下做事的,最是清楚安宁侯这些年利用白柳庄为非作歹的事迹。

    自己刚找到这个突破口,这人就命丧黄泉,林景时不得不谨慎,看来他身边已被人放了眼线。

    而那个眼线······

    “大人,这个人说大人命令他回京办事。”

    来的正好。

    “好像是有这一回事,可是叫你去安宁侯府传信,告诉里正被捕的消息。”林景时面不改色质问着被绑住的衙役。

    “求少卿饶命,小的也是不得已,家中老母病重,实在是需要钱来医治。”那衙役重重跪在地上,磕头求林景时饶他。

    “可我不知道你家中老母原来是画春楼里的柳小娘。”林景时冷哼了一声,“我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

    凌岳见状,捏着拳头就要上去,这副架势,没一个人不会被吓着的,那衙役立刻渗出一背心的汗,心肝颤了两颤,还是说出了实话,“确是安宁侯买通的小的,说是只要将这次案子的消息透露给他们,事成之后给小的一千两做奖赏。”

    见林景时不说话,他再三咬定,“这一次说的句句属实,万不敢有欺瞒的。”

    “信与不信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我现下要你去做一件事。”林景时冷冷说道。

    “少卿有什么事要交给他去做?”邓无为不解。

    林景时只管看向那胆怯的衙役,开口道:“你还是去安宁侯府,不过告诉他们里正已被大理寺围住,需要脱困,求他们派人解救。”

    “他们会信吗?”邓无为不确定安宁侯府有没有得到消息。

    “你会让他们信吧?”林景时反问那衙役。

    衙役咬咬牙,点头,“是。”

    看见林景时转身入了寺门,他才松了口气,但林景时却又停住了,使他不得不再次窒息。

    “这位里正喜欢带人去林子里逛,我瞧这里风景也不错,就把他绑在这里吧,要注意,可千万不要让他惊动了寺里的神佛才是。”

    林景时从前对犯人虽也算不上仁慈,可头一次见这样的招,孤身被绑在这林子里头,听他话的意思,大概是想要报复那日瘴气林中所受的气,由不得邓无为不笑。

    “少卿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朱姑娘?那日可就是你们两个受伤最重了。”邓无为累了一天一夜,恐怕是忘了林景时与余芝的赐婚才打趣起来。

    林景时果然是听不得朱巧娥这个人,一听到便颔首不语。

    “你呢?”他等了半晌才问,“你与朱······”

    险些就问出奇怪的话。

    这时南枝正巧提了水从前面走过,邓无为二话不说就凑了过去,十分殷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邓无为上去伸手将南枝提的水桶接了过来。

    “半个时辰前吧,你难道是一日不见就想我了吗?”

    南枝踢了他一脚,“别胡说,我只是顺口一问。”

    “那好吧。”邓无为耷拉着肩,连嘴角也跟着下垂,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听见他们二人自然而然的对话,林景时紧抿着唇,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就走到朱巧娥义诊的小屋外,门前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周遭邻村前来看诊的病人。

    忽然一个人伸出手来推开他,使他险些摔个跟斗,凌岳忙上前扶住,并朝那人骂道:“敢动我家主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料那人不仅不怕还反呛回来,“谁叫他插队,要看病去后面排队去。”

    说完指了指身后那曲折的队伍,末尾已经到了寺门外,林景时走过去,队尾站着一名小和尚维持秩序,看也不看他,只说道:“您运气好,上午只剩这最后一位了。”

    再拿了一块木牌给他,上面写有“五十”二字。

    “主人,你要排吗?”凌岳不能理解,就算他不排队,朱姑娘也会给他看诊的,何必费这个精神在这里站着。

    可林景时不走,他自然只能跟随。

    眼看着日头不断攀升,终于是要排到了。

    “下一位。”朱巧娥刚刚诊完一个人的脉,写好方子给旁边的小和尚递去,趁着下一个人还没有坐下的功夫,她给自己揉了揉肩。

    脸上疲惫尽显,可只要有人坐到她面前,她就会立刻焕发出新的精神,好像烧不尽的野花,春风一吹,又恢复了往日鲜活的天真烂漫。

    “放心,你这只是因恶寒发热才导致头疼,我这里开一副方子,每次用温酒送服,盖被蒙汗,直到出汗,但若是还疼,你就再来找我。”

    朱巧娥交代的无微不至,温柔体贴不比从前在林府时减弱半点。

    直到那人离开,去往后面取药,她才终于能缓一缓,长舒一口气。

    她看着手里的木牌,“四十九,终于还只剩最后一个了,下一位请进。”

    朱巧娥不忙着抬头,而是先把上了脉,不过这再熟悉不过的脉象,令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脸色大变,“你来干什么?”

    但她的手并没有从林景时的腕上挪开,昨日那个药喝下去果然好多了,脉象较之前平稳了不少,寒毒也有所减轻,看来她今日便要换一副方子。

    正在朱巧娥沉思该如何选取用药时,林景时默默发出叹息,“你很累?”

    “一上午看了五十个病人,能不累吗?”朱巧娥不过是本能反应。

    “那便休息一下吧。”林景时握住她的手,他的力道轻柔,指尖虽有凉意,可却明显收敛了几分,剩下的都是不可控制的强势。

    这不是朱巧娥第一次接触到他的掌心,可感触却比之前更清晰,她原本以为,林景时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该是比女人还细腻的。

    但她想错了,按压在她手背上一条条粗糙的纹理,仿佛都在诉说着这个男人曾经受过的伤痕。

    林景时,好像并非表面上看去的那样顺遂。

    他的手顺着朱巧娥的指尖向上,抽出了她捏在手中的一支笔,轻轻搁置在笔架上。

    这大概就是他说的休息。

    朱巧娥的脸颊染上几片绯红,为了遮掩,她只好起身,站在门外借伸懒腰的借口,躲避林景时的视线。

    “你说的对,我是该休息休息了。”

    “好。”林景时的眼底掠过一片宠溺的笑意。

    他多么希望这片宁静能维持的久一点,可还是被邓无为给打破了。

    “该吃饭了。”邓无为和南枝一起来给朱巧娥送食盒,却发现林景时也在这里,“少卿,我们正在找你呢!”

    说完,就从食盒的最上面一层拿出一碗药。

    “还是热的,少卿快趁热喝了吧。”四双眼睛盯着,林景时还未喝下药,舌根就开始泛起阵阵苦味。

    知道林景时心高气傲,不愿在人前显露他怕吃苦的弱点,朱巧娥帮忙打圆场,“好了,他在外面逗留太久,这药还是留到房里再喝吧。”

    凌岳也明白朱巧娥的意思,借机就要送林景时回房,并把药也一并带走了。

    朱巧娥本来打算也跟去,可忽然寺门外爬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危在旦夕,她只好离林景时远去,全身心扑到伤者面前,“快帮忙抬进里面去。”

    “我要找住持。”这是这个人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白玉蟠螭佩?”林景时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可他眼光敏锐,绝不可能看错。

    这绝非常人所能有,只有一些战功显赫的将领才能得如此赏识,可眼前这人年纪不大,家传的可能更大一些,那就只能是一些开国军功的有爵世家。

    看他这样,定然是被人追杀逃亡到此,敢杀此等身份的人,那只能是在更高处的掌权者,皇帝?或者太后?

    只是这一点推论已经证明了那位无名法师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林景时目光微动,对于越来越多的未知,他的内心兴奋不已。

    “主人,这药你什么时候喝?”凌岳见他沉思了许久,原本不好打扰,可眼看着药就要凉了,朱巧娥特地吩咐过,一定不能要他喝凉的,才大着胆子开口。

    林景时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小火苗,就被这苦涩的药味压了下去,他咂咂嘴,还是下定决心咬牙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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