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娥忙活半日,方才救活了手底下这个男子,南枝在旁替她擦汗,又递上一块酥饼,“姑娘还没吃中饭,拿这个先垫垫肚子吧。”

    “那贼人也真歹毒,刀刀都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幸而我还留着父亲给我的几颗护心丹,不然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救不活的。”

    朱巧娥一口咬着酥饼,一边往后面瞟去。

    无名法师认真守在床边,面色凝重,眼睛眨也不敢眨。

    经历此前宫中一事,朱巧娥明白有时该装的隐晦些,虽然她早在刚才就看出这人与无名法师有七八分相似,可终究不显露出来。

    “哎呀,这酥饼哪里管饱,姐姐快带我回去,吃两口正经的吧。”

    故此寻了个借口,给这二人留些空间。

    月影浮动,牵起往事,无名忍不住落泪,泪水砸在那人手上,就苏醒了。

    “父亲。”

    眼眶的泪随之颤动,无名红了眼圈,仍死死地咬住唇,不肯应一个字。

    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喘了口气,身体颤抖着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怒火,他握紧拳,又渐渐松开,眼神有些涣散。

    “一个月前,有斥候来报说关外混进人来,因此我便与凉州府衙商议加强巡逻,不料防的这么严密还是有人泄露了军情,我们安在西城外的一个边哨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灭了,大军攻入城来,抢了好些人和东西。”

    “然后呢?”无名似乎感觉到什么,心里隐约有不安的情绪。

    “我与各位叔伯自然是领兵将敌军打出去,可没想到府里也进了贼,把家里翻得一团乱,趁巧知府带人来,说我们府上出了叛贼,居然还从崔二叔的书房里翻出几封通敌的书信,可他是没见过的,却已是百口莫辩。”

    那人本就失血过多,精力不够,这下又说了这许多话,略有些支撑不起,只好将嘴闭上。

    无名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你先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

    “父亲。”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眼前的男人,上一次还是在凉州,曾经镇北王之名威震四海,如今却只身在这小小的一间古寺中求生。

    他心有不甘。

    “贫僧已入空门,再无俗世身份。”

    无名拂袖而去,推开门,吹进几缕晚风,送来许多凉意,有如浇了一盆冷水在陆云重的脸上。

    “笃笃笃。”有敲门声。

    “你先走。”

    一道黑影唰一下从窗户射出,林景时藏起手里的一块玉片放入被褥中,才令凌岳去把门打开。

    门外之人正是无名,他嘴里念了一句佛,慢步进来。

    凌岳引他在凳子上做,提起茶壶倒满两盏茶。

    林景时用三根手指托着茶盏,眼波微动,小声问:“法师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无名又道了一声佛,“有事。”

    林景时使了个眼色,凌岳便自行出去,将门挡住了。

    如今房中只有他二人,林景时看了无名一眼,似笑非笑,“法师要求我帮忙?”

    “是。”无名没有否认。

    “我可是有条件的。”林景时的唇色有几分苍白,漆黑的瞳黯淡无光。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无名道,“我的身份,你终究会知道的。”

    “不知少卿可知道镇北王府?”

    林景时身体微微一顿,愣怔了片刻,镇北王府,他隐隐记得便是太后娘家的所在。

    “我虽不愿意再谈这些往事,但我确实与当今太后乃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父亲过世后,我便承袭了王位,十年前我还是镇北王。”

    无名说这话的时候,表面没有一丝变动,似乎他并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

    林景时唇角颤动,目光空了一瞬,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又是十年前,你知道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无名摇了摇头,“可惜,当时我与敌对战,身受重伤,险些不治,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是太凑巧了,十年前,一件皇子谋逆案轰动一时,满朝之内清剿逆党,其中永定侯一家更是惨遭屠杀,你一个威风八面的镇北王也抛了家不要,来到此处,究竟是为何?”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画面,连片的大火凶猛得好像要吞噬整片夜空,惊叫呼喊此起彼伏,人们四下逃窜,那就是人间炼狱。

    儿时加深的恐惧仍在胸口涌动,林景时唯有咬紧牙关才能不显。

    “你究竟是谁?”无名的目光落在林景时的脸上,这个年纪,十年前不过也和云重一般大。

    林景时稍微恢复了一点清明,自然而然地拂了一下被褥,“我不信你。”

    “也对。”无名并不强求得到回答。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所以法师要找我帮什么忙?”林景时问。

    无名看着碗里的茶,碧绿的茶汤上映着他的模样,分明他记忆里还是和陆云重一般的面貌,可如今也衰老了。

    抿了一小口,说道:“有人要陷害镇北王府,我想请大人替我查清此事,还人一个清白。”

    “你为何不去找太后,她是你妹妹,应该比我查得更好。”林景时说。

    无名摇头,“不行,若是她出手,势必会引起大乱。”

    “那好,我答应你。”林景时似乎是笑了,但并不明显。

    无名起身,“明日我带你去见······”他顿了顿,“镇北王吧。”

    见他要走,林景时心里还有个疑惑未解,“所以你是为何要守着这里?”

    无名目光冰凉,“恕贫僧不能说。”

    “好。”林景时回答的十分干脆。

    第二日,无名果然带他去见了陆云重,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复述了一遍。

    “所以王爷是在来京的路上遭到伏击?”林景时微微皱眉。

    陆云重点点头,眼前浮现出他那日逃亡的场景。

    “那日大雨,道路泥泞,我与身边的护卫皆被困在林子里出不去,原想着先找一个避雨的洞穴,可我突然感到杀气,十余人黑衣蒙面,手持利刃,将我们团团围住。”

    “寡不敌众,我们体力本就不剩多少,若不是我的护卫们拼死杀出一条血路,让我出来,恐怕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陆云重浑身颤抖,掌心被他生生掐出了血痕,想来与他一起的那些护卫无一逃出生天了。

    “既是封地藩王,没有圣上旨意,一生都不得离开封地,可见王爷是偷偷潜来的,可有人知道您的行踪?”林景时问道。

    陆云重压抑着嗓音,说道:“除了几位叔伯,可都是与父亲称兄道弟的军中将领,从小对我也多有照顾,他们应该不会泄露。”

    可林景时微微一挑眉,“那可不见得。”

    “总之,此事关系重大,涉及军机,案子到了殿前,下官必会申请重查此案,如今王爷不该在此停留,若是消息泄露到御前,恐怕这件案子就会被做实了。”

    陆云重望向无名,“是,本王知道。”

    然无名却一言不发,转身跟着林景时离去。

    到了门外,林景时沉默了一会儿,真诚道:“其实法师根本放不下凡尘琐事,有些人若再不见,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

    言及此,无名还是一动不动,林景时也不是苦劝的人,只好丢下他,懒得多费唇舌。

    这边邓无为好不容易见到林景时的影子,立刻跑来,气喘吁吁,“少卿,安宁侯府那边得到了消息,却并没有派人出来,难道是生疑了?”

    林景时只好停下来,揉了揉眉心,“不急,派人盯住就是,不过那里正可招了?”

    邓无为微微一笑,“还由不得他不招,昨夜绑他一晚上,听守夜的兄弟说,还有狼嚎,吓得他尿裤子,天还没亮就急着叫人都供出来了。”

    “只不过。”邓无为收住了笑容,严肃起来,“侯府与他联系的人极为谨慎,没留一点破绽,如今只是他一面之词。”

    “那难怪侯府不怕了。”林景时微一扬眉,接过邓无为递过来的供词,仔细扫过一遍,“索性把行凶的地方给供出来了,还有这事先给的五百两银子,都能再查查,这安宁侯如此无法无天的欺压良善,若只是死了个何管事,必然还会有其他的,如今先去现场看看。”

    “是。”邓无为即刻下去吩咐人。

    等候的间隙,林景时在佛堂里坐了坐,看见旁侧的墙上有一些百姓供奉的牌位,其中最新的一块就是朱巧娥替其父立的。

    无名法师的秘密,与朱巧娥究竟有何关系,林景时思考过度,稍一踉跄,便跌坐在蒲团之上,刚好钟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想法。

    “你要走了?”

    朱巧娥从这里路过,远远就瞧见凌岳一个大高个尤为显眼地站在外面。

    “我瞧见底下在套车。”

    林景时望着朱巧娥微微将大脑放空了一下,摇头道:“不是,只是去查一下之前没去过的现场。”

    “哦。”只得了淡淡的一声回应。

    檀香袅袅,门里门外一时都静下来了。

    直到下一位香客进入,林景时才从里面出来。

    “你今日的药喝了吗?”从她身畔经过时,有一股淡淡的药气,却不苦涩,是恬静而舒缓的气息。

    林景时颔首,眼睛里的凛冽稍减。

    朱巧娥察觉到这股专注的目光,却不敢抬头,低垂的眼睫下是被遮掩起来的不安与躁动。

    她的心缓慢地跳动着,一下,两下,朱巧娥清清楚楚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次数。

    “喝了。”

    “那便好。”

    “对了,这枚玉片,我叫人带过来了,还给你吧。”林景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玉片,双手捧到朱巧娥面前。

    “啊。”朱巧娥的声音有些嘶哑,嘴角僵硬地勾起,“多谢。”

    终究是没办法了,她的手掌触及到这块玉片的那一刻,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便彻底断了。

    朱巧娥心间颤痛,双手将玉合在手心里捏住,压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巧儿。”忽然的一个声音,将她好不容易从凌乱的思绪中拉出来。

    一看竟然是薛永,他如今换了一身武将的行头铠甲,最是威风凛凛。

    “前几日忙得很,都没空来见你,打发了乐原那小子守着,怎么不见了?”薛永冷眼朝林景时瞪去,但一见到朱巧娥时,唇边立刻挂上了笑。

    朱巧娥也随之笑笑,“他倒是帮了大忙了,正在药堂里替我碾药,你若要找他,我带你去寻。”

    “能帮上忙最好,我本来也是来看病的,不知道吃了之前的药究竟恢复了几分,还用不用换。”薛永拉着朱巧娥就要走。

    朱巧娥尽量避免看向林景时,可余光内还是不慎瞥见一丝冷色,倒令她心里慌张,一失手,玉片便从两只手掌的缝隙掉下去。

    “我的玉!”

    只见一只手飞快把这玉从半空接住,幸好没掉下去。

    “多谢公子。”朱巧娥行礼道谢,自下往上,颇有一些林景时的影子,也是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清濯不染,眉目中却比林景时更多了几分柔情。

    他轻声说道:“只是举手之劳,面前姑娘恐怕就是盛传的女神医了。”

    “女神医不敢当,只是会些医术罢了。”朱巧娥从容答道。

    这人的眼里毫无隐瞒,干净纯粹,所以第一眼就能叫人卸下心防。

    他低下头,仔细瞧了手中这一块玉,忽然抬头瞥了一眼朱巧娥,似乎有些惊讶,“姑娘可是姓朱,来自端州?”

    “正是,怎么······”朱巧娥受他情绪感染,也颤了颤瞳仁。

    只听那男子笑道:“这就对了,我原来就记得巧儿妹妹跟朱伯伯学医,初次听闻有个女神医的时候第一下就想到你,要知这天下只有妹妹才能如此优秀!”

    “所以,你是?”寥寥几根碎发被风吹的有些许凌乱,好像朱巧娥此刻的心。

    “我是从前住在你们家隔壁的林哥哥啊,与你订过亲的林哥哥啊!”林望书说到最后一句时,也羞羞低下眉目,眼底流露出朦胧的情意。

    “不会吧!”

    不止朱巧娥与薛永,连着林景时也大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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