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个时辰,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林景时从榻上醒来,并不在自己府上,而屋内简陋,一层粗糙的麻纱隐隐约约隔着外面的景致。

    便知道这是在朱巧娥借住的无名寺。

    手臂还有些沉得提不起来,所以不急着起来,只靠在墙上,淡淡看着外面,雨渐渐停下。

    过一会儿,就有人端着药进来。

    “放在这里吧。”林景时目光闪烁了一下,头不偏不倚地保持着。

    “是。”说话的是个男人。

    这似乎令林景时没想到,所以意外地转过头来,发现是一位灰衣的少年郎,也不是大理寺的人,凌岳跟在一旁紧密监视。

    原来不是朱巧娥,他顿时有些失落,但同时想到,为什么偏偏觉得会是朱巧娥呢?

    自那人端来药后走掉,林景时捏着眉将凌岳叫住。

    “我们是怎么下山的?”

    凌岳回道:“是朱姑娘醒了之后,带我们找到的出路,因为主人情况危急,所以来不及送回府上医治,只能先暂时安顿在寺里。”

    这个回答,他大概猜到了,沉默了半晌,“邓无为呢?”

    “说是发现了那双山村里正的踪迹,邓寺丞今日一早便提着剑去寻人了。”凌岳瞧着再回答几句的功夫,那桌上的药可就要凉了,因此急得不得了。

    “那刚刚那个人是?”林景时端起药碗,似无意间问起,同时抿了一口。

    凌岳总算放下心来,抱拳答道:“那是薛永身边的人,听说被派到朱姑娘身边······”

    话还没说完,却一口苦药喷在他的脸上,再看林景时面目狰狞,从未这样失礼过,他取出帕子,恨不得将舌头上残留的药味也擦掉,连吐了几口苦水。

    “这药里是放了什么?怎么这样苦。”他顺手就想要抓一把蜜饯塞嘴里,可这里并没有,只好叫凌岳给他倒一杯茶,勉强漱漱口。

    “朱姑娘说良药苦口,还请主人,喝光它。”凌岳越说越没有底气。

    林景时虽然再看了一眼那碗药,几番动过心思再拿起来,最终还是不能过了这一关,索性倒下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不闻不问。

    就这样,凌岳也不敢动,乐原来收碗的时候,看见几乎没喝的汤药,内心雀跃得很,这叫他找到一个把柄,过会一定要在朱姐姐面前好好损损他。

    因为朱巧娥这义诊的名声出去,所以十里八乡的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正忙的不可开交,好容易寻到个方便的空闲,在厨房里懒着松一口气。

    一眼就看见乐原端着汤药回来,竟一点都没喝。

    “怎么回事?”朱巧娥已经有些生气。

    乐原见状,张口就要再添把火,“到底是比我们家都头文弱,吃一副药也觉得苦,竟然就丢到一边,全然不顾姐姐的心意。”

    朱巧娥摸过碗壁还有些余温,也亲自尝了一口,是有些苦的,心虚地挠了挠眉,说实话,她特意选了最苦的几种药材,但效果也是极好的,可若是林景时不喝,便什么效果也达不到。

    所以她亲手端了过来,“趁着还没冷,我就算灌也得给他灌下去。”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而凌岳见到朱巧娥,不好惊动了里面,只能与她打几个手势,说林景时嫌这药太苦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但朱巧娥却叫他放心,于是径直推门进去了。

    林景时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凌岳又进来劝他,所以冷冷地说道:“我是绝不喝的。”

    “是吗?”杯盏重重落在桌上,伴随着女子讽刺的笑意,林景时的精神更加憔悴。

    “你若不喝了这药,体内蛇毒便无法清除,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还想活多少日子?”朱巧娥今早替他把脉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一丝微弱的蛇毒竟然成了治他寒毒的良药,不免大喜。

    可这件事她不能告诉林景时,这一剂药主要是中和蛇毒的毒性,使其更能为她所用,到时候她只需要再换一副方子给他,这寒毒就有了根除的可能,她不想再与林景时有所牵连,这一次,算是她最后一次替他治病了。

    “可是······”林景时无论如何说不出那一个“苦”字,只皱着眉头,露出厌恶之色。

    然门上已经在催促,“姑娘,前面的病人在问姑娘还有多少时间?”

    朱巧娥刚觉得林景时这样宛如孩童一般还在笑,这会儿又愁上脸,忙回道:“知道了,我立刻就来。”

    转头朝林景时说道:“看到了,我如今不是闲人,快将这药喝了,我马上就要走。”

    “那你走吧。”林景时说的一点都不带留恋。

    朱巧娥可不会依他,她上前跪坐在榻上,与林景时只隔了一尺的距离,一只手迅速扣住了林景时的下巴。

    他如今深受蛇毒与寒毒折磨,哪里来的一点力气挣脱,林景时愣了下,那双桃花眼再一次融化,垂下来两分柔软的风情。

    不等他问出口,朱巧娥的另一只手就端起了药碗,将其送到唇边,竟然不觉得苦了。

    “我说了,就算是灌也要灌进去的,幸好你喝下去了。”朱巧娥转身就要收拾了药碗出去。

    “等等。”林景时在半空中抓住朱巧娥的手腕。

    他并不会把脉,可屈指按在朱巧娥的脉搏上,当中的起伏滚动竟与他的心声合在了一起。

    “还有什么事?”眼睫微颤,朱巧娥快无法保持冷静,只好移开视线,将声音伪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可林景时说不出来,他渐渐放开手,面色也冷了下来,“没事。”

    朱巧娥苦笑。

    这样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他,真的好吗?

    她无声走了出去。

    林景时只能看着门上残留的背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扭捏。

    他与余芝的婚约,是接近真相最好的一步,可如今,他甚至觉得和余芝说一句话也费力,明明他可以演出来,可他内心却不愿意。

    随心所欲,他何时变成这样,他的心早该死了的。

    他望着窗外的云落,傍晚时分,是这个孤寺的风光最好的时候,原本幽静冷清的山林沐浴在灿烂的霞光中,别有一番雅致。

    但很快,天边最后一点残霞也落下,月色笼罩着树木,每一片叶子都被隐藏在幽深的黑暗之中。

    只能凭借风声,发现他们的所在。

    “把窗户打开吧。”声音弱弱的。

    凌岳听闻,立刻上去把支摘窗立起来,一溜烟就飞进来一个人。

    待他站定了,先朝林景时抱拳道:“见过主人。”

    原来是苏方,凌岳笑道:“好小子,我竟然还没察觉到,可见你的轻功又更上一层了。”

    苏方也转过脸来,朝凌岳笑笑。

    “你守着这里,又查出什么吗?”林景时却不给他们叙话的空隙,默默打断了他们。

    苏方正色道:“回主人,我连夜守着,并没有发现那和尚的异常。”

    “没有异常?”林景时不相信自己直觉有误,这座寺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我曾偷偷见他烧了一块牌位,捡起来的时候,只剩最后一点。”苏方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里面正是仅剩的一点残缺。

    上面隐隐有金漆残留的两笔,好像“牛”字的头,但同时也可能会是“朱”字的头。

    林景时有些恍惚,“朱巧娥?”

    苏方听他听到朱巧娥,继续回说,“昨日朱姑娘曾在寺内替她父亲立了牌位,做了法事。”

    “这牌位何时烧的?”林景时追问。

    “正是昨日朱姑娘他们随邓寺丞离开之后。”

    林景时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事情竟然越发复杂起来。

    他想查的事,究竟和朱巧娥有什么关系,他从来不会漏过任何线索,即便是一个可能。

    “有我在这里,你不必再盯着了,去府上告诉安伯一声,朱巧娥带来的玉片叫他给你,给我带来。”

    “不必急着,你累了这许多天,先歇一两日也无妨。”

    林景时从容地吩咐下去,苏方听话后,再次遁入暗夜之中。

    而一个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今晚的药,我还是亲眼看着你喝。”朱巧娥忙到现在,刚刚吃了两口饭把肚子垫起来,要不她一定会饿晕过去的。

    这会儿,她端着药和南枝做的稀粥过来,纤细的身形格外袅娜,可能是太累导致,使她如弱柳扶风,三步就要坐下。

    “若是怕苦,就留两口糖粥,这里找不出蜜饯果子,你要吃,明日便回城里去吧。”

    烛光映在朱巧娥的脸上,显出几分柔和,看起来要比平日里更娴静些,就是眉尖有些倦色,使她不怎么用力说话。

    林景时没有说话,但却端起了糖粥先尝了一勺,甜丝丝的沁入心田,眼睛往药碗瞄去,喉咙动了两下,索性憋着气,一口气不断地往喉咙里灌。

    凌岳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又惊又喜,心里觉得都是朱巧娥的功劳,所以满怀感激地看过去。

    朱巧娥倒显得平静,却在林景时要喝完的时候,上手掐住了他掌心的一个穴位,“放心,不会吐出来。”

    她知道很多病人喝的太急,反而会引起胃里的不适,导致恶心,所以她替林景时按压住那个穴位,替他控制住,再把粥递过去,见林景时吃了一口,她再松开。

    轻声提醒道:“日后不要再喝的这么急了。”

    林景时表情微滞,心口一阵紧缩,它再次动了,而且像被太阳晒过一样的温暖在胸中蔓延开来。

    他微微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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